剛坐下說兩句話,八風來報,淩辰陪著蕭瑟和映梅帶著元亨一起到了。莫天悚大喜,中乙的麵子居然真比左頓還大?急忙和荷露一起迎出去。


    中乙的麵子的確夠大,但蕭瑟肯來,也有一半是擔心莫天悚的腿,另一半卻是最近他們建造道觀和大佛的工程突然之間就順當起來,人財物,要什麽有什麽,蕭瑟明白是莫天悚做的,氣消下去不少。


    看見莫天悚健步如飛,蕭瑟表麵嚷嚷著莫天悚騙他,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但緊接著莫桃和梅翩然得到消息一起從漁行趕回來。蕭瑟弄清楚海州府目前的格局,氣得立刻又要走。在映梅的勸說下,勉強在莫宅吃過一頓接風飯,就把沒打開的行李搬去中乙那裏。元亨最近一直生氣莫天悚幹涉造佛修觀,不管是阻礙還是幫助,他都看不慣,問都沒問過映梅,就拿起行李跟在蕭瑟後麵也一起離開,剩下映梅一個人,自然無法留下。


    莫天悚連想問問梅嶺西麓藏雪崖下的澄閑尼姑也沒找著機會,蕭瑟就急匆匆地離開,竟然情願去和中乙一起也不肯留下。莫天悚沮喪得很,怏怏不樂躲進房間裏。


    荷露急忙跟進去,輕聲道:“二哥說會求映梅禪師勸勸先生。”


    莫天悚垂頭道:“很久很久以前,先生也反對我去找翩然,但是先生還肯幫我去找幫翩然解玉潔冰清咒的方法。不知道這次為何他就是容不下翩然。”


    荷露道:“別怪先生,現在梅姐姐和從前還是有些不同的。你要給先生一點時間!至少禪師是不反對你的。”


    莫天悚想起梅翩然自己也說“君看今日樹頭花,不是去年枝上朵!”把頭埋在荷露的胸前,深深歎息,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師長親人才不反對他?


    梅翩然突然走進來,看見眼前的情形一愣,又想退出去。


    荷露急忙推開莫天悚,心裏多少有些詫異,因梅翩然是從來不進這個房間的。算不上是熱情,可也絕非冷淡地笑一笑,打個招呼,隨便找個理由避出去。


    梅翩然看著荷露的背影一下子就愣住了,如此的和風細雨暖心暖肺不慍不躁,如水至柔,卻又非是無骨,怪不得莫天悚會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今後她還能恢複她從前在莫天悚心目中的位置嗎?


    見梅翩然久久不出聲,莫天悚輕聲道:“你放心,桃子說他會去求映梅禪師勸先生。”沒有一點不自在,顯然沒覺得剛才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人家是夫妻兩口子,也的確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可梅翩然就是不很舒服,忙鎮靜一下情緒,緩緩道:“剛才禪師私下對我說,我是師傅唯一的徒弟,他一定會幫助我的。我沒想到他對師傅深情若此,愛屋及烏不僅僅對桃子一直那麽好,還會想到我。我們也該為八風先生想一想。天悚,我暫時先搬回尤剛家住,你看好不好?”


    莫天悚一把抓住梅翩然的手:“千萬不要離開我!”


    梅翩然突然有一種想甩脫的欲望,但她當然沒有甩脫,隻是嫣然一笑:“我還天天去漁行呢,你難道不去?即便是有禪師的勸說,你也得給先生下台的台階啊!”


    莫天悚猶豫片刻,點點頭:“那過了今晚再搬家好不好?”


    梅翩然點點頭,心裏卻是一陣陣發冷。記得從前這男人也是以大局和事業為重,但從前的他是多麽熱情啊!耳邊不由得回想起孟道元的話,“現實終究是現實,不存在一絲一毫幻想的空間,大家早就過了拋開一切去追求愛情的浪漫年紀”說不盡的心酸和無奈,同樣想起那兩句詩,“君看今日樹頭花,不是去年枝上朵!”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走出去。


    莫天悚忙跟著追出去,就見梅翩然不過是在屋簷下和荷露說話,正笑吟吟地提議:“還記得從前你吹笛子我彈琴,我們在一起合奏的事情嗎?今夜的月色很好,不如我們再合奏一曲。”


    荷露垂頭道:“好長時間不弄,手都生了!”


    梅翩然道:“那就你彈古琴,我吹笛子。保證天悚喜歡聽。”


    荷露回頭看一眼,莫天悚顯然很期待,笑著點點頭。丫鬟們立刻搬來琴桌,放好古琴,梅翩然也取出一管紫黑色的竹笛。莫天悚認得這是用聽命穀盛產的紫竹所製,感覺有些異樣,也鎮定一下情緒,親自動手焚起一爐檀香。


    梅翩然微笑問:“天悚,你喜歡聽什麽曲子?”


    莫天悚衝口而出道:“《梅花三弄》。”剛說完就後悔,什麽不好選,選這麽個破爛曲子?


    荷露已藕臂緩抬,玉指微撥,彈奏起來。梅翩然也橫笛唇邊,蘭氣輕吐,和入笛音。兩人多年沒有合奏,卻一點也不生疏,渾然天成,有如天籟。莫天悚忽然間又想起秦少遊的詞,“無端畫角嚴城動,驚破一番新夢。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預感非常不好,更是後悔要聽什麽《梅花三弄》。


    一曲奏罷,莫天悚不等別人出聲,一口氣又點了《登隴》、《望秦》、《竹吟風》、《哀鬆露》、《悲漢月》五首曲子。都是以胡笳聲編的琴曲,隻不過有的並沒有相對應的笛子曲。但梅翩然還是感覺很好,莫天悚依然是莫天悚,心思還是那樣細啊!沒笛子曲沒關係,隻要知道曲調,現編就是了。


    這一夜,月華如水,琴聲悠揚,笛韻清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和諧。


    第二天早上起床,梅翩然想起莫桃和林冰雁住尤剛家,覺得自己搬去不太合適,就沒急著搬家,和莫天悚一起來到漁行,見到海先凡後問他能不能讓她借宿。


    海先凡也住在溪崗村,家裏隻有幾間茅屋,著實有些惶恐,推辭又怕梅翩然生氣,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莫天悚道:“海大哥,那就麻煩你多費心照顧。今天漁行的事情就不用你了。你回家去,買張新床,還有被褥什麽的”


    不等他說完,梅翩然嗔道:“天悚,你做什麽,寒磣海大哥嗎?你忘記我從前在空竹的師傅那裏住過很長時間嗎?海大哥,你別生氣,也別見怪,天悚就是這樣的脾氣。其實我很隨便的,也不講究,一直很仰慕大嫂,才想去和她做伴!”


    海先凡忙道:“隻要姑娘不嫌寒舍簡陋,我們當然歡迎。其實能有梅姑娘和拙荊做伴,她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雖然梅翩然一再說不用太客氣,海先凡非常明白梅翩然壓根就不認識他老婆,仰慕不過是漂亮話而已,但不管原因如何,梅翩然肯去他家,他依然覺得是一種榮幸,自然不能怠慢客人。自己走不開,到底還是讓樊七回去告訴他老婆布置一間屋子出來。


    海先凡為人低調不張揚,雖然當初離開海帆幫的時候就帶著不少銀子,但他的家和溪崗村絕大部分漁民一樣,沒有多餘的房間。他和妻子住一間,兒子一間,女兒一間。


    樊七一到,海大嫂就忙碌起來。他們的女兒已經十五歲,兒子也已經十三,自然不可能和住一間屋子。海大嫂把主臥室騰出來,自己去和女兒擠,讓丈夫去和兒子擠。家具沒有換新的,但被褥還是趕去海州城裏,挑著最好最漂亮的,全部買新的鋪上不說,還特意去字畫鋪子買了幾張字畫掛在牆壁上,再選好的香爐筆硯等等風雅之物買了一堆,半天時間,布置出一個風格與以前完全不同的寢室。


    如此一來,難免勞師動眾。同樣在溪崗村住的蕭瑟自然全部都看在眼裏,開始並沒在意,但傍晚時分看見莫天悚送梅翩然過來,他卻非常生氣。因此莫天悚安頓好梅翩然過來看他的時候,他決然而然閉門不見。


    好在無涯子老奸巨猾,未卜先知,從一開始就沒讓蕭瑟去和中乙擠,而是自己跑去和中乙擠,把房子騰出來給蕭瑟住。正好空竹也不在,整所房子就隻有蕭瑟、映梅和元亨。元亨好長時間沒見著袁叔永,被袁叔永拉出去喝酒,映梅給莫天悚打開房門,總算是沒讓莫天悚吃閉門羹。


    可是莫天悚的情緒還是低落不少,和映梅客套一陣就告辭回去了。


    又過十來天,田慧聯係好貨物回到海州府,本來可以分擔不少事情的,但田慧還有許多其他事情,莫桃的大部分精力也依然放在總鑒的職位上,莫天悚和袁叔永就更不用說,要抓大局,照顧各處的生意,顧不上太多漁行的具體事物,梅翩然還是非常忙碌。


    好在梅翩然就住在海先凡家裏,很多事情不用去漁行就可以通過海先凡解決。她留在溪崗村的時間還是很長,不僅僅和海大嫂和海小妹都成為好朋友,還和村子裏其他很多漁民也成為好朋友。每天都興致勃勃地幫村裏的女人織補魚網,又或者和大家一起去趕海,撿些蛤蜊之類的海產回來,親手做給莫天悚吃,同時也不忘留一些讓莫天悚去巴結蕭瑟。


    蕭瑟每次都要拒絕,幸好有映梅會樂嗬嗬地收下來,誠心誠意道謝,直說好吃,仿佛他和元亨都開戒能吃葷腥一般。當然,莫天悚並沒有忘記他們師徒,早派人專門去請回一個以燒素菜著名的廚師,變著花樣敬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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