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恒一震,小時候跟外公曹橫住在莫府的情形他還記得很清楚,父親幾乎一點也不敢違背曹橫,遠遠躲到巴相去,要強的母親隻得自己來往於聽命穀和京城之間。曹橫自稱是大海主宰龍王,外表看似強大,可別說是張天師這樣妖精本來就害怕的神仙人物,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因為顧忌羅天那樣的後生晚輩,他也不敢出門去多見見。連累得孟恒也整日生活在驚惶之中。但是現在,先有水青鳳尾的死對頭巴赫西大宗師嗤海雅千裏迢迢來給他解咒,後又有張天師要給他見麵禮,還有當年他幾乎不敢看一眼的羅天做了和尚不說,還對他和顏悅色的。這一切顯然不是因為父親,而是因為麵前這個人。若他是母親,該選誰?


    莫天悚不知道孟恒在一瞬間想了那麽多,隻見孟恒忽然停下來,笑著道:“其實你身上穿的就不錯。走吧,別讓張天師等久了!”


    孟恒不再興奮,也不再惶恐,就覺得沮喪,垂著頭跟莫天悚來到莫桃的房間裏。


    由於孟恒的母親實在太有名,張天師前天見到孟恒的時候是特意留意過孟恒的,最大的印象是孟恒身上憤世嫉俗和惶恐膽怯的混合,今日見他又一眼就看出他的沮喪,想當然以為是莫天悚說了孟恒,瞄一眼侍立在他身邊的拘謹小心的張宇源,居然就有些喜歡孟恒了。在正一道的晚輩中,張宇源的資質不是最好的,反應也不是很快,但仁德大度,鍥而不舍。正一道有的是人才,教主最主要的任務是以德昭天下,舍棄張宇源實在沒有更好的人選。一個很難下的決心就這樣下定了。


    張天師伸手拉著孟恒的手道:“你娘給你取這名字,一定是希望你做任何事情都持之以恒,決不放棄。不要因為覺得某人強大就輕易屈服”


    莫天悚氣憤地嚷道:“師傅,這就是你說的見麵禮?早知道我不要孟恒過來!”


    張天師莞爾,貼著孟恒耳朵親昵地小聲地道:“我徒弟抗議,我不能太偏心,所以你心裏知道就行了!”


    孟恒一下子輕鬆不少,輕聲道:“謝謝天師。”


    莫天悚更加不滿意:“師傅,今天可是你老人家自己提出要給孟恒好東西的,怎麽就知道背後說我的壞話?”莫桃也笑嗬嗬道:“天師,一句話就當禮物,沒這道理吧?”


    張天師道:“是沒這道理。孟恒,我就傳你一個玄蘊靈誌咒,以心之虛靈明覺護衛五髒、五腑、五竅、五體,可在危險的時候得到天佑。你勤加練習,自有莫大的好處。”並不要屋子裏的人回避,就開始講述咒語,“寂寂至無宗。虛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誰測此幽遐。一入大乘路。熟計年劫多。不生亦不滅。欲生因蓮花。超淩三界途。慈心解世羅。世世為仙家。”然後又詳細解說意念如何與咒語相合。待到孟恒全部記熟以後就和張宇源一起告辭離開了。


    莫天悚領著孟恒將他們祖孫送上馬車,看著馬車走遠以後道:“孟恒,看樣子天師很喜歡你,傳你一個護體身神咒,你多練練肯定很有好處。”


    孟恒垂頭小聲道:“張天師根本不是要傳我,是想傳給二表叔,我不過沾光而已。斷翅影響的不僅僅是一雙翅膀,還有五髒六腑。‘超淩三界途。慈心解世羅。世世為仙家。’最主要是張天師不讚同二表叔的這個舉動,曲筆相勸。”


    莫天悚詫異地看孟恒一眼,歎道:“你很聰明,日後成就一定不會低!”


    孟恒把頭一昂:“我要超過你和二表叔!也要讓全天下的人都景仰。”


    袁叔永忽然小聲道:“二爺讓人景仰,三爺不過讓人害怕而已。你日後可別學你三表叔!”氣得莫天悚舉手就朝袁叔永的臉上扇過去。袁叔永早有防備,不等耳光落下,拉著孟恒一起一溜煙跑了。孟恒卻笑了,回頭瞥一眼莫天悚,沒從前那樣怕他了。


    第二天,上清鎮傳來消息,張天師終於同意讓張宇源重新打通鎮妖井,條件是打通以後井下的妖精不能出來害人。莫桃非常興奮,嚷著要去給張宇源幫忙。莫天悚啐道:“正一道沒人嗎?用你去幫忙?你好好養傷就是幫忙了!”


    莫桃甚惱:“我怎麽就是躲不開你?”


    林冰雁失笑道:“有兄弟還不好嗎,為何要躲開?”


    莫桃失笑道:“素秋不說想去鄱陽湖看看嗎?反正有天悚在這裏看著,你和她一起去吧!”


    林冰雁已經變得很不放心莫天悚,更加不放心莫桃,搖頭道:“鄱陽湖不近,來回得幾天時間,我不想去。”


    莫天悚忙道:“去吧,你和素秋都難得出趟門,既然來了,是該把附近的地方都看一看。素秋名義上說是來照顧二哥的,可幾乎沒一天在肯留在屋子裏的。”


    話音剛落,莫素秋就跑進來,嚷道:“哎呀二嫂,有我哥在,二哥出不了事情。你不去,就隻有我和南無兩個人,多沒意思!”不由分說就把林冰雁拉出去。


    莫桃好笑地道:“我還沒在別處見過南無那樣把妻子始終的當小孩子哄的丈夫!素秋遇見南無,真是她一輩子的福氣!”


    正說著呢,南無又走進來。莫天悚奇怪地問:“素秋不是著急去鄱陽湖嗎?怎麽你們還沒走?”南無湊近莫天悚的耳朵邊,低聲道:“婁澤楓在外麵求見。現在小永陪著他的,但我覺得三爺該出去見見他!”莫天悚一愣道:“他忽然要見我,有什麽事情?”


    南無道:“他是來給他兒子婁致遠求情的。”


    莫天悚道:“讓我想一想,婁致遠好像是臨江知府,對不對?現在正一道在朝廷中又漸漸抬頭,婁澤楓不去找張天師,怎麽找到我頭上來了?太沒道理了!讓小永打發他走!你趕快陪素秋去鄱陽湖吧,別管婁老頭的閑事!”


    南無微微皺眉,叫道:“三爺!”朝莫桃看看,後麵的話沒說出來。莫天悚道:“你還不走?”南無重重歎一口氣,轉身出去。


    莫桃心中一動,臨江府正是這次江西疫情比較嚴重的地方,這幾天林冰雁一直沒離開,他還沒找著機會和莫天悚說向山的事情,忙撐起來叫道:“南無,你隻管去玩兒你的,讓婁伯伯到我這裏來。”


    都已經走到門口的南無一愣。向山曾經服侍過莫桃很長一段時間。那日莫桃正是看了例報以後心裏不痛快,才不顧別人的勸說非要喝酒,結果弄得傷口大出血。因此他剛才都硬把嘴邊的話又咽下去。


    莫天悚自然也覺得莫桃是向著向山的,皺眉道:“沒事情,你見他做甚?”


    莫桃道:“天悚,向山的問題我早想找機會和你說一說,婁前輩來了正好,我們和他解釋解釋。”


    莫天悚冷然道:“有什麽好解釋的?臨江疫情難道還該著我們泰峰藥鋪解決嗎?那婁致遠是不是也該把知府的椅子讓給阿山坐呢?這天底下哪裏有出現疫情怪藥鋪的道理?那誰還敢開藥鋪?”


    莫桃失笑道:“我沒說臨江疫情該我們負責,但藥物不及時,導致疫情久久無法解除也是事實。婁致遠這次獲罪也不僅僅是因為疫情,還有更深的原因我也知道。不過婁伯伯當年好歹是曾經和我們一起參加過哈時哈兒之戰”


    莫天悚恨恨地打斷莫桃的話:“他是屁的婁伯伯!當年不是他多事給夏珍帶信,後來夏錦韶能知道西域的事情嗎?大哥會被害死嗎?活該婁致遠被罷官!”


    莫桃頭疼之極:“天悚,南無他們都知道你對屬下很好。不過我已經替阿山想好出路,隻是沒來得及和你說而已。再說來的都是客,沒道理你見都不見人家。”提高聲音道:“南無,去帶婁前輩進來。”


    南無依然朝莫天悚看。莫天悚為向山煩心不是一天兩天了,一下子就不再關心婁澤楓,急忙問:“你想如何安置阿山。”


    莫桃微笑道:“這個等你見完老前輩以後,我再告訴你,保證阿山滿意,你也滿意。”


    莫天悚非常不屑地道:“你也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那你還喝酒喝得爆血管?不過看你如此賣力,我再拒絕說不過去。南無,就讓婁澤楓過來吧!還有,你別為這些小事讓素秋和二嫂都等你,快走吧!”


    南無失笑道:“你這大哥當得真稱職,別人的身家性命都遠不如妹子的一粲來得重要。大哥,素秋說想騎你和二哥的三匹好馬。把超影、挾玄、挾貞讓我們騎好不好?”


    莫天悚笑道:“騎馬沒問題,不過你夠膽子讓素秋不高興,就別去鄱陽湖。”


    南無顯然不夠膽子,過片刻,隻有袁叔永陪著婁澤楓一起進來,卻不見南無的影子。莫天悚和莫桃都好笑,屋子裏的氣氛很是不錯。婁澤楓感覺稍微輕鬆一些,坐下先寒暄客套,送給莫桃紅布包著的一株成形何首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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