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啞然失笑,原來不是莫天悚,卻是梅翩然在祭奠初戀。再細看條幅上的字,的的確確是莫天悚寫的:“臥薪十年磨一劍,暗夜難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縱恩仇,舞盡滄桑夢也殘!”字體與平時莫天悚喜歡的隸書不同,乃是行草,用筆瘦硬,透出一股壓也壓不住的悲憤,是羅天看過莫天悚寫得最好的字。


    羅天鬱悶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別看莫天悚表麵上什麽都好,他還不是隻能抱著一個殘缺的夢!隨即又想莫天悚盡管失去梅翩然,家庭依然幸福美滿,還是感到憋悶。猶豫片刻,竟然將卷軸和謝公箋又卷在一起帶走了。隻有炕桌上那個複雜美麗的繩結忘記拿走。


    離開柳岸殘月,羅天才想起他一口酒也沒喝。看看天色,已近黃昏,還是不太想回家,於是信步朝關曉冰開的扶醉歸走去。走一半遇見剛沽酒出來的典白。典白也看見羅天,先過來招呼:“師兄,你又和師嫂吵架了?正好我剛買了一點酒。要不你和我一起回槐樹胡同用晚飯吧!”


    羅天現在朝廷中也算大權在握,又得到無涯子的認可,更是將收複三玄島當成自己的責任,可有成花擔任海州府守備,一直守著不肯離開,回三玄島竟然變得更加遙不可及,內心深感羞愧,無顏見人,也不太想去槐樹胡同,可惜遇見典白,他卻推托不得,於是跟著典白一起來到槐樹胡同。


    張惜霎回家沒看見羅天,已經先來這裏哭訴過了。因此中乙一看見羅天就忍不住歎口氣。羅天感覺更加鬱悶,吃飯的時候就多喝了兩杯。飯後正要告辭,無涯子忽然道:“天兒,到我房裏來,我有話和你說。”


    羅天和無涯子一點也不親近,聽後一愣,心裏彷徨,朝中乙看一眼,才跟著無涯子進了房間,關上房門,站在下首恭敬地問:“師祖有何吩咐?”


    無涯子問:“你什麽時候回杭州去?”


    羅天道:“皇上留我在京城,不過是想讓我看看範書培的下場,現在我已經看見了,可能這一兩天就要動身。”


    無涯子沉吟一陣,緩緩道:“當初你師傅做媒讓你和張惜霎聯姻,其實看重的乃是文家落入正一道手裏的幾件法寶,同時也是想讓你為三玄島多立幾件功勞。可現在看來,這樁親事不僅害了你,也害了斬龍仙子。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實在是過不到一處,就分開吧!還有,我仔細想了又想,回不了三玄島在京城住著也還行,你不用總背著一個大包袱。”


    若隻有無涯子等十幾個人,當然是住什麽地方都可以,問題是三玄極真天絕大部分弟子都失陷在西玄山上,無涯子一共三個徒弟,除中乙以外,另外兩個也都失陷在三玄島,無涯子不可能不救他們。羅天嚇一大跳,“撲通”跪下,惶恐地道:“師祖,弟子真的盡力了!”


    無涯子起身將羅天攙扶起來:“你千萬別誤會,我知道你盡力了,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三玄島這麽些年全靠你在支撐。是我老頭子想通了,萬事皆不可強求。明知不可為而為,是為逆天意,萬難成功。就像當年你師傅指點玉麵修羅易子,不僅對三玄極真天沒有絲毫幫助,還白白給三玄極真天豎下一個強敵,弄得連從前的朋友也不肯再幫忙了!”


    羅天更加惶恐,忙道:“其實這次弟子見到大伯,曾經勸過他幫忙的,隻是大伯始終把桃子當成一家人。張天師也隻是一時誤會,等找到張宇源,說開誤會就好了!”


    無涯子默默地看著羅天,思忖良久,沉聲道:“天兒,你去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好嗎?”


    羅天還更是覺得惶恐,卻不敢多說什麽,答應一聲,退出去。隻片刻時間,三玄島所有的幸存者就集中在無涯子的房間裏。


    無涯子拉著羅天的手,從腰帶上解下一個香囊遞給羅天:“從今天開始,天兒就是我三玄島的島主。”


    所有人都認得那個香囊,自然知道裏麵裝的乃是一枚雷霆玄化印,為三玄極真天之主的傳承信物,個個大吃一驚。最吃驚地卻是羅天,不過他的想法卻和別人不完全一樣,以為這是無涯子在責怪他不肯出力,故意將他推上高位,惶恐地又跪下來,還想推辭。


    無涯子再一次攙扶起羅天:“你當之無愧!從西域回來以後,你整個人都變了!上次我已經給你解說過從前的事情,可笑我始終無法擺脫門戶之弊!出了一個顧毗鵲還不知道吸取教訓。天兒,英翔遠不及你!雷霆玄化印給你,才是我三玄極真天之福!在我眼裏,盡管你和莫桃、莫天悚都各有瑕疵,然瑕不掩瑜,都是好孩子!看見你們能同心協力為朝廷出力,我比什麽都開心。”


    羅天又慚愧又惶恐,更想推辭。潘英翔忽然撥開人群衝出房間。無涯子非常不悅,揮手讓所有人都離開房間。


    羅天出來還是惴惴不安的,跟在中乙的後麵進了中乙的房間,猶豫半天,將卷軸遞給中乙,吞吞吐吐道:“這是徒兒在柳岸殘月發現的。徒兒估計,梅翩然可能還在京城。”


    中乙皺眉道:“你怎麽會去柳岸殘月?若讓天悚知道,不管你是好心還是惡意,又是一堆麻煩。”一邊說一邊展開卷軸,喃喃道,“這不是天悚的字嗎?你怎麽說梅翩然在京城?”


    羅天囁嚅道:“柳岸殘月裏有一束插在花瓶中的丁香花,香味都還在。徒兒估計是梅翩然插進去的。”忍了忍,沒忍住,又問,“師傅說師祖為何會把雷霆玄化印突然給徒兒?”


    中乙道:“你別多心。你還在海邊的時候,你師祖就我商議過,現在貘君和顧毗鵲都沒有離開三玄島的意思,不管是正一道還是天悚和桃子又很不願意幫忙,你師祖覺得實在回不去,就不用回去了。在三玄島上,你潘師兄或許還行,可在外麵,他怎及得上你?隻不過我們目前失去三玄島,還叫你島主似乎不大妥當,讓我和你師祖商量商量,怎麽換一個稱呼才是。”


    羅天心想即便商議過,無涯子的決定還是顯得非常突然,而且無涯子怎麽可能不救那些失陷在西玄山上的三玄極真天弟子?還是感覺非常惶恐,垂首道:“稱呼隻是小事。師傅,你說我們要不要派人找一找梅翩然?”


    中乙笑一笑道:“現在你是島主,這種事情該你做主。你覺得我們該不該找梅翩然呢?”


    羅天更惶恐:“師傅千萬不要這樣說。徒兒府中雖然也有幾個人,可惜平時都是賤內在管教,恐怕不適合找梅翩然。目前三玄極真天隻有這十幾個人,就找也未見得能找到,萬一再引起三爺的誤會就不好了!”


    中乙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找。唉!天悚的脾氣也實在是麻煩。再說最主要的藍熒石目前在正一道手裏,我們就算找到其他幾件法寶也沒太大用處。宇源又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怎麽找都找不著!萬一正一道被你師祖不幸而言中,就是我的罪過。”


    羅天忙道:“張天師道術超凡入聖。正一道這麽長時間都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中乙憂心忡忡歎息道:“但願天從人願!”


    羅天沉默一陣子,又小心翼翼問:“剛才師祖說我可以讓惜霎回上清鎮去。師傅的意思呢?”


    中乙愣片刻,苦笑道:“這事是你的家務事,更該你自己拿主意!當初在上清鎮,為師就不該逼迫你的!搞得現在人人都不痛快!隻是你現在突然讓張惜霎回去,萬一張天師又誤會就不好辦了!”


    無涯子忽然走進來,不悅地道:“你為何還沒明白?就因為你當初存有私心,去給沛清出了一個餿主意,才弄得天悚和天師都誤會我們三玄極真天。難道還不知道吸取教訓?天兒根本就不喜歡斬龍仙子,斬龍仙子豈有感覺不出的道理?不免滿腹怨氣,找不著地方瀉火,才總去義盛豐騷擾。天悚是顧全大局才一直容忍。一旦他忍不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隻要我們自己行得正,天師即便是誤會一時,日後自然也能明白。我西玄山上幾百弟子如何能和沿海千千萬萬的百姓相比?當前什麽都是次要的,隻有我華夏大好河山豈容外族肆意蹂躪?天兒,現在皇上任命你為總督,我不過是希望你能放下所有的包袱,專心抗倭,不要再被從前的一些恩怨和家裏的俗務縛住手足。天悚極為精明,你以誠心待他,他才能以誠心待你。你和天悚費莫大心機才謀得總督一職,分合之利弊想必早已明白!”


    羅天汗顏,才知道無涯子乃是真心待他的,不免非常感激。


    中乙也是十分羞愧,將桌子上的卷軸卷起來,遞給羅天:“這事你還是告訴天悚一聲比較好。他若誤會,就好好和他解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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