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問:“你怎麽會去留意這個?花水肆和雙橋幫有過節吧?”


    何戌同低頭不好意思地道:“是雙橋幫看中陶老板的手藝,想買下花水肆。但陶老板堅決不賣。雙橋幫就在蜀錦原料上擠兌花水肆,弄得花水肆更加艱難。陶老板曾經找馮掌櫃的借過銀子。最近馮掌櫃的自己銀子吃緊,好幾次上門催逼陶老板還錢。我聽藥鋪夥計閑談的時候提起來,就留心打聽了一下。”


    莫天悚搖頭道:“隻有五六個工人,規模實在太小了,就扶起來也沒大用,不可能和雙橋幫抗衡。你再想想其他人。”


    何戌同遲疑道:“三爺是不是想教訓一下雙橋幫?可是他們和成都錦院裏的人很熟,所織蜀錦有貢品,以我們目前的形勢,不適合與雙橋幫把事情鬧大。”


    莫天悚苦笑道:“所以我們才不能明著和他們對抗呢!但我聽說他們被選為貢品的不過隻有一種樗蒲錦,我們若另外扶植一個織錦高手,也做貢品,雙橋幫自然會受到影響。”


    何戌同道:“聽說花水肆的‘落花流水’紋就特別好。還是成都錦院先看中的,就隻是他們的規模太小,陶老板又自珍密技,不肯多招工人,怕貢上去以後皇上要又趕不出來,錦院才沒要他們進貢。喬大錦聽說以後眼紅,一直想吃下花水肆。三爺,要不我明天去找一塊花水肆的落花流水錦來給你先過目,然後再下決定。”


    莫天悚點點頭:“那你就把陶老板也一起找來。對了,你和淩辰去藥鋪,馮掌櫃的說什麽沒有。”


    何戌同搖搖頭,難過地低聲道:“馮掌櫃看見我清賬就已經猜出來了,說他不怨恨三爺。隻是說他還在九龍鎮就著跟三爺做藥材,不做藥材就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希望三爺能準許他回到九龍鎮繼續做藥材。”


    莫天悚笑一笑:“小同,你覺得做假賬的人可以原諒嗎?”


    在西域經過嗤海雅的指點,又在聽命穀又和林冰雁一起研究過很多,莫天悚的醫術在當今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可事情太多無法專心,始終比林冰雁差上那麽一點點。也是他的運氣真的變好了,石蘭是在請教林冰雁以後才培養蜚蠊的。無論如何,方熙屏的骨癆都得想辦法治好。莫天悚臨走時就去找石蘭要了一些蜚蠊帶著。


    石蘭並沒有培養成功。不過莫天悚知道蜚蠊本身就具有散瘀血,除寒熱,下濕氣,利血脈的功效,因此林冰雁才會告訴石蘭養這東西。野生的蜚蠊太髒,很容易引發其他病症,培養的就很幹淨了。


    來川之前莫天悚就決定親自去給方熙屏治病。他原本不打算張揚,打算以罄竹的名義去,但昨天傍晚遇見尉雅芝以後,意識到想要重新贏得聯市幫的友誼,就必須有所作為,已經將雙橋幫定為他的目標,自然不能躲躲閃閃的,遂決定表明身份堂堂正正的去找方其昌。


    翌日正是裘郎中去布政司府出診的日子,莫天悚說他上午有事也就是這件事情。一早裘郎中就背著藥箱來到莫園。莫天悚早和淩辰在等他,三個人一起來到方府。


    裘郎中領著莫天悚和淩辰從角門進入後花園直接來到方熙屏的住處。由於是例診,四川布政使方其昌沒在家,隻有奶媽早在等候。沒等進屋就埋怨:“你怎麽才來?今早小少爺的情況很不好呢,腰上又腫了一塊,出了一身的虛汗,一點力氣也沒有。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們少爺治好,不能治就早點出聲,我們也好找別家。”


    裘郎中賠笑還待說好話。莫天悚搶先開口道:“你們難道沒有找過別家?若我們還不能治,天下再沒有能治的人了!”


    奶媽一愣,注意到今天和裘郎中一起來的不是他徒弟,反而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都是器宇軒昂,尤其是淩辰的眼神,瘮人得很,裘郎中竟淪落成背藥箱的。氣焰一下子小不少,乍著膽子問:“你是什麽人?”


    裘郎中忙介紹道:“這是我們三爺。旁邊的是淩爺。”


    奶媽立刻渾身一哆嗦,偷偷打量莫天悚一眼,囁嚅道:“你就是莫三爺?你還會診病?屋裏請。”莫天悚笑一笑,走進房間裏。


    方熙屏不過狄鳳飛的年紀,可沒有一點狄鳳飛的活潑,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麵色潮紅,手足冰涼。看見莫天悚進來就嚷道:“滾出去,我不要吃藥!”


    莫天悚沒理會他,過去掀開被子。方熙屏還想掙紮,卻被莫天悚死死抓住,動彈不得,於是殺豬一般慘叫起來。奶媽在一旁心疼地叫:“三爺,你輕一點!”被淩辰一撥就撥到一邊,若非抓住床框,肯定便跌倒。奶媽頓時老實不少,就是方熙屏也下意識地停下慘叫,好奇地打量莫天悚和淩辰。


    莫天悚剝了方熙屏的衣服,先看肩頭,剛剛潰爛不久,不比石蘭的丈夫年深日久,病入膏肓,並非沒有治愈的希望。又看他後腰,微微隆起一個小包,觸手不堅,尚未潰爛。最後再拉過方熙屏的手腕細細辨脈,過片刻放開方熙屏:“可否請小少爺的母親出來?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奶媽愕然道:“他母親多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三爺有什麽問題,問老身也是一樣。”


    莫天悚道:“那可否派人去把你家老爺請來?”


    奶媽猶豫一陣,才點點頭,招呼一個丫頭去外麵告訴小廝,請四川布政使方其昌回來。趁著等人的時間,莫天悚給淩辰使個眼色,讓他留在房裏絆住奶媽,自己起身和裘郎中一起離開房間,輕聲問:“你上次來,奶媽是不是也是這樣不客氣?”


    裘郎中搖頭道:“不是。方公子的病情已經穩定多了,我上次來奶媽挺客氣的。”


    莫天悚心裏冷笑,壓低聲音道:“你和方公子的哪個丫頭比較熟,找機會去打聽一下,最近兩天奶媽見過什麽人沒有。”


    裘郎中急忙點頭答應,心裏還是莫名其妙的。


    四川是莫天悚的出生地,也是暗礁勢力根深蒂固的地方。盡管莫天悚已經多年沒有在四川露麵,但整個四川依然到處都是他的影子,他一直就是籠罩在四川天空上的一片烏雲。


    蜀王早已有名無實,分封無賜土,列爵不臨民,食祿不治事。方其昌從來也沒有為頭頂上的王爺頭疼過,但莫桃坐鎮九龍鎮,極得民心;由央宗管理,活躍在川藏線上的雙惠昌更是一直可以和京城皇宮直接通消息,都讓方其昌感覺到壓力。自抵達成都之日起,就沒擺脫過莫天悚的陰影。


    當年莫天悚穩定西南局勢後,對四川的官場也有無比的影響力,又因為暗礁、三多幫、聯市幫等等幫派組織,在民間的影響力還更大。人們一旦對方其昌不滿意,客氣的會說要是三爺在會如何如何,不客氣的則幹脆讓方其昌想想從前的蜀王和秦浩。


    莫天悚在朝廷中一直是一個傳奇。沒當官的時候就能讓皇上對他言聽計從,賜王府為宅。宅子的大小形製與一個人的地位密不可分,換別人,就算是皇上真賜一座王府,也不敢隨便進去住,可莫天悚硬是堂而皇之的在京城一直住到現在。九龍鎮建百忍莊裝飾雖然不富麗,但十三進同樣是親王待遇。曾經有人彈劾,皇上居然說他覺得他的幹妹妹華芙公主住十三進不夠呢。


    方其昌做事也算圓滑,來川之前就曾經專門去京城的莫府拜訪過莫天悚,並未覺得莫天悚有多出色,也就沒太拿莫天悚當回事。但抵達成都以後,他卻越來越討厭莫天悚,因此他明明知道從前的德瑞堂倒閉後,泰峰是整個四川最好的藥鋪,各坐堂郎中也是最高明的醫生,他府裏的人生病還是不去泰峰。但方熙屏是他的,找了無數郎中,身體始終不好,聽喬大錦的介紹後,還是放下多年的堅持,請來泰峰的郎中。


    剛開始病沒起色,但沒多久他們換了一個裘郎中,還真把方熙屏的病情控製住。皇上突然下旨在岩州設市也讓方其昌意識到什麽,聽小廝說莫天悚到了,立刻放下手裏的其他事情回到家裏。進房間裏看見一個長相和京城裏完全不同的莫天悚,不免一愣。


    莫天悚笑一笑,起身寒暄:“大人不必驚奇,京城裏住的是天悚的表兄。皆因天悚前幾年閉關修煉,而家又不可一日無主,才請從小和天悚長得容貌相似的表兄暫住京城。”


    方其昌驚奇地道:“可是三爺的樣子和令表兄並不一樣啊!”很擔心也很懷疑,急忙去床邊看兒子,肩頭已經從新包紮過,精神也比早上好,忙問:“好點沒有?”


    方熙屏難得地乖巧,點頭道:“好多了。肩頭已經不疼也不癢了,有一種清涼感覺。”


    方其昌這才放心一些,回頭仔細打量莫天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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