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道元人整個瘦了一圈,卻很平靜。還是穿的大紅色的裙裝,和衣仰麵躺著,臉上居然還擦著胭脂和口紅,看不出氣色好壞。眼睛微閉,雙手疊扣在小腹上,是練習天一功的姿勢。聽見門響,睜開眼睛瞟一眼,看見莫天悚也理所應當一般,沒有任何驚奇的表示,便又閉上眼睛。


    文玉卿冷哼道:“天悚你自己看看,他整天就這樣要死不活的,解毒不解毒還不是一樣!”


    莫天悚卻是感慨良深,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幾何時,是他整天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孟道元不僅每日都過來幫他療傷,還想方設法開解他。現在這樣對待孟道元的確是太過分了!拉著文玉卿一起出來,賠個笑臉,哀求道:“阿媽,讓我幫表哥看看,行不行?”


    文玉卿還很不樂意。莫天悚卻也不強迫,輕言細語講起琲瓃小築的日日夜夜。荷露眼淚又流下來,眾目睽睽之下就去摸莫天悚的臉,輕聲問:“還疼嗎?”


    莫天悚搖頭道:“早就不疼了!但是當初沒有道元表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得過。”


    文玉卿忍不住了,氣哼哼道:“別說了。今天說這些太不吉利!”掉頭而去。


    上官真真忙追上去問:“孟公子怎麽辦?”文玉卿冷哼一聲,走得更快了。上官真真回頭朝莫天悚看看,還是又追上去,和文玉卿一起走了。


    荷露問:“三哥,現在我們怎麽辦?”


    莫天悚道:“去幫我拿一條手巾和一盆熱水來。”又回到柴房中。


    孟道元顯然聽見他在外麵說的話,沒睜眼,一字一字道:“你當初躺了八個月,我才一個月而已。聽著,我不用你救!翩然是我的,我即便是死了,她也是我的!不管你做什麽,她都是我的!”


    莫天悚笑笑,拉過孟道元的手切脈,淡淡道:“你大概永遠也不會喜歡翩然,為何要和我搶?”


    孟道元翻身靠牆坐起來,大口喘息一陣,瞪眼道:“翩然是我老婆,是你在搶!我知道是翩然求你來的,但我用不著你可憐,也用不著你救!你若真還記得我曾經幫過你,就放我離開。”


    莫天悚拿出一包銀針抽出一支,再次拉過孟道元的手一針紮下,抽出銀針湊到鼻子前聞一聞。一股很好聞的熟悉香味。是冷香丸的味道!怪不得孟道元能支持一個月的時間。可蕊須夫人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孟道元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又喘息幾口,冷冷道:“聽見沒有?我不用你解毒!放我離開這裏!要不你讓翩然來看我也行!”


    荷露端著一個銅盆進來,歉疚地道:“早上姐姐還在,這時候不知道去哪裏了。等下次三哥見到她,一定叫她來看你。”


    孟道元這時候才注意到莫天悚和荷露的打扮,抑製不住吃驚地問:“你們?你不是為了翩然?”


    莫天悚笑笑:“昨天拜的堂。今天我阿媽一高興,就同意我來看你。”把手巾在熱水裏搓一搓,擰幹遞給孟道元,“把你的臉擦一擦,讓我看看你的氣色。”


    孟道元根本不接手巾,翻身朝裏躺下,怒道:“不擦!”


    莫天悚對荷露笑道:“表哥的脾氣比我當初大多了!你幫他擦好不好?”


    荷露點頭,接過手巾在床頭坐下。孟道元卻受不了這個,一把搶下手巾,在臉上胡亂用力蹭。他畢竟極為虛弱,隻蹭兩下就沒有力氣,停下來呼呼喘氣。荷露非常不忍心,搶下手巾,又在水裏搓一搓擰幹,細心地替孟道元把臉上的胭脂全部擦去,柔聲問:“你為何要在臉上擦這麽多胭脂?”


    孟道元閉眼不答。


    莫天悚輕聲道:“其實你怨不得我阿媽。是你自己喜歡這樣的打扮。”來這裏的路上,向山告訴莫天悚,文玉卿一直不讓孟道元換衣服,還特意吩咐向母每日給他擦胭脂。孟道元還是不出聲。莫天悚也不需要他回答,彎腰拔出靴筒裏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劃一刀,將傷口湊在孟道元的嘴裏,問:“這樣賠罪夠不夠!”


    荷露早驚叫起來:“三哥,你幹什麽呀?”孟道元也驚呆了,用力掙紮。但這兩個人怎麽掙得過莫天悚?孟道元還是被迫喝下去不少血。


    莫天悚覺得差不多才放開他,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大聲叫道:“阿山,去拿一套我的衣服給孟公子換上。”沒再理會依然瞠目結舌的孟道元,招呼荷露一起離開了。


    走在路上荷露還是想不通,眼淚汪汪道:“三哥,賠罪你也不用這樣。”


    莫天悚還是笑笑,並不解釋,反手摟住荷露的腰,呢聲問:“我後天想去一躺昆明,看看我們的鋪子,順便再去拜會一下雲南的布政使大人。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們不住昆明榴園,去你家住幾天,好好孝敬孝敬你阿爸阿媽,好不好?”


    荷露很高興又很擔心:“後天就走?你肯去我家裏住?可是梅姐姐和道元公子怎麽辦?”


    莫天悚微笑道:“新媳婦回門,我哪能不跟著?翩然明早會帶道元走。不用我再操心了。”


    翌日,莫天悚一早起來在榴園也布置一個九宮八卦陣,剩下的時間就去哄文玉卿。下午,他在約定的時間去百花山見梅翩然,文玉卿也再沒出聲。莫天悚的心被荷露填滿,對於梅翩然沒以前緊張,沒多說什麽,直接將梅翩然帶到鎮子上。向山已經把孟道元安置在馬車裏等著他們了。


    梅翩然早察覺莫天悚在榴園所做的布置,很意外也非常失落,緊緊攥著手裏早準備好的紅玉扳指,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問:“天悚,你不要我留下陪你了?”


    莫天悚把馬鞭子遞給梅翩然,淡淡道:“我有荷露,有倪可,有霜飛就足夠了!好好照顧表哥。可能不久我會進京,到時候我們又可以見麵。”


    梅翩然緊緊咬住嘴唇,終究還是沒提紅玉扳指,默默接過馬鞭,跳上禦者位置,抖動韁繩,緩緩啟動馬車。


    孟道元突然費力地從車廂中探出頭來,輕聲道:“謝謝你,天悚。龍王規定我兩個月必須進京一趟,不然就會對孟恒不利。現在時間差不多快到了。翩然是擔心孟恒。”


    莫天悚一愣。梅翩然厲聲道:“不,我是擔心你!”用力狠狠一鞭抽下。馬兒放開四蹄,轉瞬不見。莫天悚望著揚起的塵土,又覺得一片茫然,站了好半天也沒出聲。向山小聲道:“三爺,該回去了。”


    回去後荷露已經通知高立豐和萬俟盤明天一早回昆明。高立豐和刀氏是很高興的,隻文玉卿顯然非常非常生氣,一個人躲去佛堂念經。莫天悚正說去佛堂找文玉卿,文壽過來找到他,和他一起又去了雲翔書苑,指著山坡上正在對打的八個人問:“三爺覺得他們如何?”


    這八人都十五六歲的年紀,很精幹。莫天悚從前一個也沒見過,隻看出他們用的都是初級的九九功,問:“是舅舅的徒弟吧?舅舅從哪裏找來這麽些好弟子?”


    文壽躬身道:“是我一手教他們習的武。他們是二爺從福建帶回來的,父母都被倭寇害死了。和他們一樣的人二爺當初一共帶回來接近百人,選出他們八人送過來讓我訓練,打算日後做三爺的護衛。其他的人都在百忍莊。”


    莫天悚詫異地問:“桃子不是最看不慣前呼後擁,特意把十八衛解散了嗎?”


    文壽輕聲道:“從小,老奴就猜不著二爺和三爺的心思。二爺讓老奴訓練,老奴不敢不盡心!二爺送他們每人一個名號,分別是炎風、滔風、熏風、巨風、淒風、飂風、厲風、寒風,合稱八風。三爺,他們的本名三爺一時不好記,可以叫他們阿炎、阿滔什麽的。老奴平時就這樣叫他們。三爺明天要走,把他們都帶著吧,玉卿也能放心一些。”


    莫天悚不免想起蕭瑟的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莫桃取的名字很讓人深思。笑一笑:“阿媽沒說什麽吧?”


    文壽搖搖頭,歎息道:“她隻有一個要求。你既複出,就早點進京去把曹橫解決掉,也好讓鳳飛回來住。三爺,九龍鎮已經沒什麽人了,日後你不如回來住如何?”


    莫天悚又覺得心酸,回去後就吩咐文壽安排人手把鏡碧居好好修葺修葺。文玉卿知道後果然很高興,沒用莫天悚哄就離開佛堂跑來鏡碧居。莫天悚心裏惦記著想去找小妖,還是沒出門,一直陪文玉卿閑聊。又一起吃過晚飯,送文玉卿回到醉碧居,出來已經起更,不可能再去桑波寨,於是讓荷露自己先回去,獨自去了留碧居。


    上官真真正是燈下縫一件坎肩,尺寸花色都是小女孩穿的。莫天悚笑著隨意道:“蝶飛的?好像有點大了。”上官真真道:“是霜飛的。我也不知道她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隻好做大一點。你來得正好,不用我一會兒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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