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冷笑,雪笠從前說他是小白臉,此刻又這樣說,不過故意氣他而已,從枕頭下摸出寶劍,連同匕首和白綾一起遞給雪笠,翻過身又朝裏躺下去。


    雪笠在送這三樣東西以前就曾經仔細檢查過,接過東西後嬌笑道:“喲!這些都是翩然送你的定情之物,我怎麽好意思拿?”話雖然如此,她還是又拔出寶劍和匕首仔細觀看,沒看出問題,放心不少,然和莫天悚一樣,她也覺得寶劍粗糙得不成樣子,隻安裝了一個木製的劍柄,連劍鐔也沒有,木頭劍柄固定得也不牢,還有些活動。總覺得梅翩然和莫天悚私下有勾當,注意力全部在寶劍上,看不出問題依然不放心,又拿起匕首,幾下就將寶劍的木製劍柄削去,不禁大笑。一般的劍坯把手盡頭上有個圓盤,不安裝劍柄也勉強可以使用,安裝好劍柄以後又能護住劍柄,不至於傷到用劍的人。這把寶劍的盡頭卻上兩個彎曲的尖鉤,去掉木製劍柄以後,隻要握劍尖鉤就會刺入,寶劍再也用不得了。


    莫天悚的全部希望都在寶劍上,聽見雪笠的笑聲,終於還是忍不住又翻過身來,一看大怒,沉聲道:“很好笑嗎?”坐起來一把搶過寶劍,用力擲在地上。鑄鐵性脆,這把寶劍更是特別脆,在地上斷成好幾截。


    雪笠更覺好笑,塗著蔻丹的蔥蔥玉指捂著紅紅的唇,笑得花枝亂顫:“我還以為翩然隻是表麵上不理你呢!三爺,別傷心,你若願意,今後我來陪你如何?保證不比翩然遜色。”


    莫天悚淡淡道:“你來找我,將程兄置於何處?”


    雪笠嬌笑道:“這裏是飛翼宮,女人弄幾個麵首在家裏尋常得很,你不也有不止一個老婆嗎?隻要你肯用出手段和功夫,榮武豈能和你爭寵?”


    莫天悚頓時起一身雞皮疙瘩,看著雪笠就惡心,倒頭又朝裏躺下。忽然想起莫桃的話,情之一物,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專”字。梅翩然一直不肯理他,他早有些後悔寫休書回去,此刻倒是不後悔了,無論如何,梅翩然對他可稱得上是“專”,他卻左擁又抱,受些懲罰也是應該的,如此一想,又平靜下來。


    雪笠又推莫天悚幾下,莫天悚都不肯理會。雪笠甚氣,然當初在巴哈雪山兩人就較量過,雪笠知道莫天悚不怕藥物,也隻有走了。怕莫天悚連受打擊下想不開,白綾和匕首都沒有留下。


    莫天悚聽見雪笠的聲音消失後又坐起來,越看三件禮物越生氣,發氣把床上所有的錦盒碎片也通通丟丟在地上。


    翡羽進來看見,幽幽歎息一聲。出去拿掃把進來打掃。


    莫天悚木呆呆地看她把所有的碎片都掃進撮箕中,又想到這畢竟是這麽長時間梅翩然首次送來的東西,丟了怪可惜的,又叫住翡羽。扒拉一下碎片,愕然發現劍柄上的鉤子竟然是精鋼製成,品質卓越堅固。心裏一動,這東西再加上一條絲索,不就和他從前的簪子差不多了嗎?即便上手足被人捆住,也能高來高去,日後行動方便很多。梅翩然畢竟還是幫他的。送點東西也要如此轉折,處境怕是很不好,真不該還要懷疑她!一時悲喜交集,拿著鉤子隻管出神。


    翡羽很不忍心,輕聲道:“三爺,別想梅左翼了!”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氣,把鉤子又丟進撮箕中,啞聲問道:“能不能把這些東西都留在琲瓃小築中?”


    翡羽愣一下,遲疑道:“三爺想留下當然沒有問題。但是這些東西徒然讓人傷心而已。要不這樣吧,我把這些東西埋在後院的蓮池旁邊。”


    莫天悚點點頭,問:“蓮池是不是一個溫泉?”


    翡羽又愣一下,點頭笑著道:“是啊。三爺若是想去溫泉沐浴的話,奴婢這就去準備衣物。”


    莫天悚到飛翼宮就沒有好好洗過澡,迫不及待地出門來到後麵。蓮池用漢白玉砌成。整個池子雕刻成直徑一丈五左右的一個大蓮花,中間立著一個小蓮蓬,冒出咕咕熱泉,美煥美侖。後麵是一片紫竹林子,翠葉黑杆,清幽雅致。莫天悚在小丫鬟的服侍下,脫去衣服滑進去蓮池,水溫剛剛好,舒服得很。


    幾個小丫頭還從來沒見過莫天悚出門,都圍在池子旁邊伺候,反是平日伺候莫天悚的翡羽沒有跟過來,拿著一把花鋤,在蓮池旁邊挖了一個坑,把撮箕裏的碎片倒入埋好。莫天悚看她弄完,揚聲道:“飛翼宮有六月雪沒有,去找一棵來種在上麵。”


    六月雪是一種小灌木,常被用來做盆景,六月開小白花,故名。翡羽答應一聲,片刻後果然找來一株六月雪種下。正是此花盛開的季節,白色的小花覆滿枝頭。莫天悚久久凝視,六月飛雪,千古奇冤,翩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能不能別再躲著我了!


    濕漉漉地站起來,換上幹淨的衣服,再次係上如意絛,回到前麵,看見掛在走廊上的鸚鵡,想到今天還多虧鸚鵡的提醒,他才知道雪笠來了,伸手逗弄一下,鸚鵡又怪聲怪氣地叫道:“胸上雪,從君咬!”莫天悚好笑。


    翡羽過來輕聲道:“從前姑爺和少宮主住這裏的時候,這隻鸚鵡從來不說此等語言。曹右翼來的次數多了,連鳥兒都教壞了!”


    莫天悚沉吟問:“這隻鸚鵡是從前我爹養的?”


    翡羽搖頭道:“不是姑爺,是少宮主養的。後來少宮主和姑爺一起離開,一直是我娘在喂它。這次娘聽公子說要我來跟著三爺,特意讓我把鸚鵡一起帶來給三爺解悶。”


    鸚鵡大概是知道翡羽在說它,越發賣弄起來,怪聲怪氣道:“尚采不死藥,茫然使心哀。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


    翡羽解釋道:“這是鸚鵡從前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據說就是跟著姑爺學的。”


    莫天悚又是一呆。這四句詩出自李白的《古風》。《古風》前半段頌揚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後半段寫秦始皇派人去尋求不死藥,結果隻是“茫然使心哀”而已。導致這樣的結果上海中有山一樣大的“長鯨”秦始皇又派人去用連弩把長鯨射殺,最後的結果卻是“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衣。”玉麵修羅連長鯨也沒能射殺,發出“長鯨正崔嵬”的感慨。那麽他呢?能不能射殺長鯨?射殺之後又會不會落得“金棺葬寒衣”的下場?莫天悚極為茫然,越來越理解當初莫少疏對飛翼宮的恐懼。


    翌日,孟道元守約一早就來了,還帶著久未露麵的穆和亞提,卻沒有看見林冰雁。


    莫天悚忙問緣由。穆和亞提搶著道:“我們去過盈香廬舍,但是雪笠比我們還早去那裏,把林姑娘叫走了。”一邊說一邊不斷地打量莫天悚,實在是忍耐不住,又道,“三爺,你看起來比從前威風多了!”


    孟道元不悅地道:“穆和亞提,你忘記答應過我什麽了!”


    莫天悚倒是沒覺得什麽,隻是很擔心林冰雁,離開琲瓃小築後第一站就提出想去盈香廬舍看看。


    孟道元極好說話,果然帶著莫天悚朝盈香廬舍走去。路上還給莫天悚講起盈香廬舍的來曆。


    盈香廬舍是幾間草房。最開始是沙萱的住處。沙萱遇害後也葬在附近。孟道元常常來此守靈。這次和穆和亞提一起被找回飛翼宮,他越來越不喜歡宮裏的生活,住盈香廬舍守墓的時間到比住在宮裏的時間更長,盈香廬舍就成了孟道元的私人領地。


    沙萱並非懸靈洞天的人,而是孟綠蘿從外麵找來照顧兒子的人類女子。孟道元喜歡女裝,對飛翼宮裏所有的嬌媚女人都看不上。孟綠蘿很著急,派人到外麵去收羅,虜來一個美麗又清純的人類少女沙萱。


    沙萱身上迥異飛翼宮水青鳳尾的清純特性果然引起孟道元的興趣。然孟道元的性子是多種原因形成的,哪能如此容易就改變?僅僅當沙萱是妹妹。沙萱一直很想回家去,孟道元幾次想帶她出去,都被孟綠蘿攔住。後來孟道元發脾氣,沙萱才終於離開飛翼宮,但也沒能出聽命穀。就在懸靈洞天和飛翼宮的交界處建草廬獨居。她美麗而善良,不管是飛翼宮還是懸靈洞天的人都很喜歡她。


    後來羅天偷進聽命穀,是沙萱多年來見到的唯一人類,加上羅天又是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沙萱立墜愛河。羅天卻隻是利用她和飛翼宮建立起關係,向懸靈洞天尋仇。就是在那時候,羅天通過沙萱認識了雪笠。後來羅天被懸靈洞天追殺,逃命的時候,沙萱替他擋住懸靈洞天的流星刺,他才逃出去,但沙萱卻落進聽命湖死了。孟道元很傷心,將沙萱安葬在一片山坡上楓林裏。


    盈香廬舍在山腳下,距離琲瓃小築不遠,孟道元的故事講完,盈香廬舍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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