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瑾、周洪、祁雲昊都按照莫天悚的指示在河邊忙碌,隻有夏珍一個人如同在撒裏庫兒一樣沒事情做,與撒裏庫兒不同的是,他心事重重,獨自縮在帳篷裏沒出去。曆瑾為人甚熱,昨夜又勸了夏珍好一陣子。曆瑾紅得發紫,是目前朝中飆升最快的青年武官,然在世家出身的夏珍眼裏,他是靠當太監的老爹曆勇才能升得如此之快,也不大看得起。可惜夏珍還不能不重視曆瑾的話,難免有些擔憂,沒等到天亮,就去找婁澤楓幫忙說情。


    婁澤楓覺得夏珍卑鄙無恥,自己半點本事沒有,仗著祖宗的威名還總看不起人,半認真半嚇唬地說莫天悚睚眥必報,也勸夏珍去給淩辰賠禮。兩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格茸過來請婁澤楓和莫天悚一起去牙兒幹城裏。婁澤楓就丟下夏珍走了。


    夏珍是含著金匙出生的,從小到大就沒受過絲毫委曲,而莫天悚在朝中隻掛一個閑職,淩辰充其量不過是莫天悚的一名家將。讓他去給淩辰賠禮,夏珍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麵,心裏卻又害怕,幹什麽都沒心情,躲在帳篷裏唉聲歎氣,暗忖雪笠和浦泓岩都是妖精,牙兒幹也是別人的地盤,最好是莫天悚去了就回不來。即便日後朝廷查問,那也是因為莫天悚貪功逞能,身為主帥,卻冒險深入敵營造成的,與旁人無關!


    就在夏珍打好腹稿,想著如何應對皇上責難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麵傳來動靜。夏珍出去一看,竟然是莫天悚真的押著俘虜回來,不由得想起一句說書藝人的誇張形容,千軍萬馬之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激靈靈打一個寒戰。不敢出去湊熱鬧,急匆匆又回到帳篷裏,將腹稿丟開,鋪開紙提筆給兒子寫一封家書。他的家將剛剛被莫桃殺掉三個,其餘的人全部有點鬧情緒,一時卻想不出該派誰回去送信。


    進帳篷後,莫天悚先喂一顆解藥在程榮武嘴裏,等他慢慢蘇醒。婁澤楓也打開錦盒,放出雪笠和浦泓岩。莫天悚笑一笑:“這次多虧有婁伯伯親自出馬,才能如此順利。婁伯伯也累了,去歇著吧!霍大俠,你中毒未愈,也去歇著吧!解藥我會找出來給你拿去。”


    霍達昌並未覺得身上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遲疑道:“那程師弟?”


    莫天悚微笑道:“我要是敢動你師弟一根汗毛,桃子首先就饒不了我。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由你問他也行,我隻是怕你什麽也問不出來。”


    霍達昌尷尬地笑一笑,隻好離開帳篷。婁澤楓微微皺眉,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就跟在霍達昌身邊也離開帳篷。


    守在門口的格茸恭恭敬敬躬身施禮。霍達昌深深歎氣,也不回自己的帳篷,徑直去河邊去找其他的羽林衛。婁澤楓卻不甚舒服,淡然道:“當不起!”拂袖而去。格茸一愣,鬧不清楚什麽地方把婁澤楓給得罪了。


    婁澤楓見霍達昌朝河邊走,也是掛心河邊的情況,跟著跑過去看一看。羽林衛功夫最好,散在外圍戒備,由龍趵和淩辰負責,並沒有因為他和霍達昌都不在而顯得混亂。龍趵上次和淩辰一起行刑殺人後,反而和淩辰變成好朋友,兩人看見霍達昌過來就一起來匯報情況;侍衛和禦林軍則在周洪、曆瑾和祁雲昊的指揮下幹得熱火朝天的。人人摩拳擦掌,不僅不怕對方有一萬五千人,臉上還洋溢著興奮和期待。婁澤楓放心了,多少有些佩服莫天悚,可就是不怎麽舒服,甚覺無趣,又掉頭朝自己的帳篷走。


    剛回到營地就遇見斷後打聽消息,安頓好塔吉克人,匆匆趕過來的嗤海雅,忍不住道:“大師別去找三爺,他此刻不見客人。”


    嗤海雅笑笑道:“不會。好容易抓住兩個水青鳳尾,天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一起研究。”還是走進莫天悚的帳篷。格茸照例躬身施禮,也沒有攔著。


    帳篷裏靜悄悄的,一直不見嗤海雅出來。婁澤楓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莫桃素來不耐煩處理瑣事。從米蘭出發以後,一路上都是婁澤楓和霍達昌、田慧在處理羽林衛的事情。婁澤楓累是累,但也滿有幹勁的。


    後來莫天悚來了,作風與莫桃完全不同,從行軍打仗到吃飯穿衣,事無巨細,件件都能想到前麵,更處理得漂漂亮亮。婁澤楓自恃身份,不可能像霍達昌那樣圍著莫天悚轉,後來莫天悚排斥夏珍,他也不大想過多參與他們之間的鬥爭,在撒裏庫兒就閑下來,感覺卻沒有忙碌的時候舒服。這次莫天悚又過河拆橋,他就更不舒服,想起他雖然找到羅天,但黑緞子已經被張惜霎和潘英翔帶回三玄島,且張子真去請無涯子卻病在三玄島上一直沒能回來,此刻連羅天也回三玄島,他也該去三玄島看看,辦辦自己的事情才對。於是回到帳篷裏,收拾好一個小包袱走出來。


    莫天悚對軍營管理得相當嚴格,任何人沒有令牌都不能私自出營。他終究不是正式的領軍,盡管早就把夏珍晾在一邊,但所有的命令還是以夏珍的名義下發的。婁澤楓於是去夏珍的中軍帳去討要令牌。


    夏珍甚是詫異,盡力挽留,察覺出婁澤楓也有些不滿意,心中一動,不再勸說,痛快地拿出令牌,還托付婁澤楓把信帶回去給自己的兒子夏錦韶。婁澤楓不甚在意地接過夏珍家書,拿著令牌出了大營,策馬而去。婁澤楓一點都沒有想到,這封家書後來會引起一場曠日持久,血流成河的殘酷大戰。


    娜孜拉從出生起,就聽多了飛翼宮的事情,卻從來沒去過飛翼宮。在克麗娜口中得到消息,知道莫天悚抓住飛翼宮的重要人物,出於一種似親似疏的牽掛,很想去看看,心裏卻又有點莫名其妙的害怕,於是勸說倪可一起去。倪可了解莫天悚的性子,為人又矜持,盡管也是好奇,可怕自討沒趣,說什麽也不肯。娜孜拉勉強忍耐一陣子後,到底是按捺不下好奇心,獨自去了莫天悚的帳篷。


    帳篷中靜悄悄的。格茸照例施禮,卻不準娜孜拉進去,說是莫天悚吩咐不準人打擾,也不準人在周圍喧嘩。娜孜拉一聽倪可還真沒說錯,不覺氣大起來,用力推開格茸,硬闖進去。隻見程榮武和雪笠臉色慘白地跪在一邊。浦泓岩渾身赤裸,一點氣息也沒有,俯臥在角落處一張不大的地毯上,背後是一個還在冒血的窟窿。旁邊放著一對透明的翅膀,顯然是剛剛從浦泓岩身上剮下來的。莫天悚和嗤海雅兩個人都是滿手鮮血,拿著針線把浦泓岩的後背當成衣服在縫補。娜孜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殘酷的景象,便覺得自己的背心一陣撕裂一般的疼,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做得專心的莫天悚這才抬頭,愕然道:“你是怎麽進來了?”


    追進來的格茸低頭囁嚅道:“三爺,我攔不住娜孜拉姑娘!”抬頭一看,也打個寒戰。


    莫天悚正色道:“你們今天看見的事情不準出去說,更不準給二爺透露半個字,聽見沒有?格茸,還不把娜孜拉姑娘帶出去?好好守著,再有人想進來,你攔不住就大聲喊。”


    嗤海雅道:“三爺,快點!再止不住血,浦泓岩要死了!”莫天悚又低頭忙碌起來。


    娜孜拉尖叫著撲過來:“我不出去!三爺,你怎麽可以這樣折磨人?”格茸不用吩咐就過來拉娜孜拉,兩人當即糾纏起來。


    嗤海雅甚是不耐煩,淩空彈出一道五緯氣針。娜孜拉立刻渾身發軟,被格茸拖出去。


    莫天悚頭也不回地道:“叫人把她送去倪可小姐那裏去。等一會兒我就過去看倪可。”格茸點頭答應,快步退出去。


    又忙碌一陣子,浦泓岩忽然變成一隻沒有翅膀的蛾子,真的沒有氣息了。嗤海雅歎口氣站起來,去旁邊的銅盆裏洗幹淨手,邊擦手邊輕聲道:“水青鳳尾真的和人類不同,背部的肌肉特別強健,血管也特別多,才有力量能控製翅膀。除非是我們一邊縫合血管傷口一邊給她補充血液,不然怎麽都不行。”


    莫天悚一把拉過旁邊的雪笠,哀求道:“達達,再試一次好不好!要是還不行,等我打完哈實哈兒這場仗就去棱格勒魔鬼穀,再抓幾個來試驗,總能找到辦法。”


    雪笠的膽子也不算小,平時難得有害怕的時候,此刻眼睛裏卻充滿恐懼,隻苦於一聲也叫不出來,眼鼓鼓地看著嗤海雅。好在嗤海雅又搖頭道:“如此殺戮太重,怕會折福。三爺,你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救桃子。你容我再好好想想。你昨夜就沒睡多久,晚上還得帶兵去劫營,沒精神可要壞大事。先把這事放一放,好好休息休息。”說完走出去,叫格茸進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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