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郊區,滴穀村。


    後山的確有片礦場,荒廢已經將近二十年了。


    巨大的、來不及切割或是帶走的機械早已鏽跡斑斑,其中生滿了密密麻麻的青苔,縫隙間也長滿了亂七八糟的野草,看上去像是一頭頭麵容猙獰的史前怪獸,猶如科幻片裏才會呈現出的末日世界。


    曾經有多繁華,今日就有多荒蕪!


    墨麒麟已經在其中遊蕩了將近一個小時,期間在各個機械之間穿梭,眼看雷萬鈞、薑樂等人的搜索圈越來越小,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們堵住!


    古雨的兵怎麽還沒有來?


    墨麒麟已經給大當家打了十幾個電話,但一直打不通,不是沒有人接,就是不在服務區。


    他隱隱覺得支援不可能來了,但是又對大當家抱有希望,不知不覺就拖到了現在。


    徹底走不了了。


    此時此刻,他藏在一排低矮的平房背後,這裏曾經是礦場的職工宿舍,周圍同樣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還有一株大樹穿過整個房頂延展到了空中。


    一個小時到了。


    雷萬鈞、薑樂等人已經慢慢靠近這個地方,而且是沿不同方向,如一張巨大的網,逐漸將墨麒麟包裹住了。


    大當家的支援沒指望了,自己也不可能逃出去了。


    墨麒麟呼了口氣,邁步從平房背後走出,來到了屋前的一片空地上。太陽已經徹底從東邊升起來,炙熱的陽光驅散濃霧,穿過茂密的枝葉和樹幹,灑在他那張略顯黝黑的臉上。


    “唰唰唰——”


    雷萬鈞最先來到他的麵前,接著是薑樂、餘英、麻雀和陸青空,分別站在了不同的方向和位置上。


    沒有我。


    這種場合不需要我。


    “一起上吧,節省時間!”墨麒麟擺出架勢,雖然沐浴在陽光下,一張臉卻陰沉沉的。


    “嗬嗬,不用激我……”雷萬鈞不屑地冷笑著:“放心,就我一個人上……他們幾個,隻是負責阻攔你逃走的……”


    “我自己的仇,當然我自己報!”雷萬鈞慢慢握緊拳頭,一雙眼睛也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火焰。


    為了這天,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墨麒麟逃走了!


    “就你一個人上?你確定不是在搞笑?行了,別裝了,一起上吧,以多打少又不丟人,反正沒有人知道嘛……”墨麒麟冷笑著,滿是嘲諷和不屑的意味。


    “說了不用激我……”雷萬鈞一字一句地說:“隻要你不逃走,就隻有我一個對手……要麽我打死你,要麽你打死我,今天這事才能結束!”


    “我打死你,然後呢?”墨麒麟緊跟著問。


    “你打死我,就能離開這了……保證沒人攔你。”雷萬鈞指著眾人,“我說的,他們肯定聽!”


    “好,那就一決生死!”


    話音落下,墨麒麟立刻拔拳朝著雷萬鈞撲過去。


    二人交手也不是一兩次了,墨麒麟知道對方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隻要能打死雷萬鈞,今天就能夠脫身了!


    墨麒麟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信念,雷萬鈞則為了給自己逝去的兄弟報仇。


    雙方都有非贏不可的理由,所以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沒人留手,均是全力以赴、竭力而為,隻有一個目標:弄死對方!


    這場戰鬥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薑樂、餘英等人真就在旁邊看著,始終沒有插手。


    二人均是高手中的高手,這個領域裏的頂尖水平,不存在誰完全碾壓誰,打到後來均是鼻青臉腫、鮮血淋漓,腳步也踉踉蹌蹌快要站不住了。


    不過總體來說,仍舊是雷萬鈞占了上風,大概是他想要獲勝的心思更強烈些。


    當然,他的傷也不輕,整個身子搖搖晃晃,不過眼睛仍舊充斥著戰意和怒火。


    反觀墨麒麟,氣喘籲籲之餘,眼睛卻不斷在左右觀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他在尋找能夠逃走的突破口。


    “別白費心思了,你逃不掉的!”雷萬鈞再次“噔噔噔”地奔了過去。


    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薑樂、餘英等人全神貫注,隨時提防墨麒麟從自己這邊逃走。


    墨麒麟也動了。


    他沒有逃向任何一邊,反而轉身朝著平房奔去。


    就在大家以為他是無路可去,想進屋裏躲一躲的時候,這家夥突然一蹬窗台,整個人飛身而起,躍到了平房的房頂上。


    到了房頂也沒什麽,照樣是跑不掉的,眾人一擁而上,從各個方向圍了上去。


    但也就在這時,墨麒麟的騷操作突然來了,他在房頂上“噔噔噔”地奔著,目標正是那株穿透房頂向陽而生的大樹!


    “退!都往後退!”雷萬鈞一瞬間就看明白了墨麒麟的用意,立刻大聲喊叫起來。


    眾人立即往後退去,但是已經遲了。


    “噔噔噔——”


    密集的腳步聲持續響起,墨麒麟赫然已經爬上樹幹,緊接著又朝向南一端的樹枝奔去。


    那株大樹的生命力十分頑強,最開始是從屋中生長起來,緊接著穿過屋頂、向外延展,樹冠探出去至少十多米,尤其南邊的那一頭,鬱鬱蔥蔥、極其茂盛。


    “噔噔噔——”


    墨麒麟持續在樹枝上穿行,最後雙臂展開,“呼”的一聲躍了出去,像是大鳥一般飛出。


    平房的南邊是一處小土坡。


    不是太高,但是也有數米,而且將近九十度,人力根本爬不上去,眾人奔到土坡腳下也隻能望洋興歎,根本無法阻止墨麒麟繼續前行,繞道過去至少有幾十米,那時候人早就跑遠了。


    墨麒麟選擇這條路線逃生,顯然已經規劃很久,每一步都在他的安排之內。


    雷萬鈞試著踏了兩下土坡,結果完全爬不上去,隻能仰頭大罵:“墨麒麟,你這個沒種的東西,不是要和我一決生死嗎……”


    “下次……下次一定決……”墨麒麟哈哈大笑,聲音越來越遠。


    一眾人都紛紛罵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但是誰也阻擋不了墨麒麟的腳步。


    就在這時,土坡之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重響,緊接著一個人影直接飛了過來,“咣當”一聲落在了眾人腳下,還打了好幾個滾。


    正是墨麒麟!


    不知道是誰把墨麒麟踹下來的,但雷萬鈞也顧不上那些了,一個箭步迅速撲了過去。


    墨麒麟本來就傷得不輕,又從那麽高的土坡上飛下來,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頭暈腦脹。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雷萬鈞已經抓住了他的衣領。


    “墨麒麟,你殺了我八個兄弟……那麽我就打你八拳!你能扛得住這八拳,就放你走!”


    雷萬鈞當然不可能放過墨麒麟。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有信心八拳之內將他打死。


    “砰——”


    雷萬鈞一拳擊下,墨麒麟整個臉都開了花,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五官全錯了位。


    “砰砰砰——”


    “砰砰砰——”


    雷萬鈞連續幾拳擊下,墨麒麟的一張臉完全變了顏色和形狀,亂七八糟的液體不斷往外麵噴著。


    說是八拳,但不知道足足捶了多少拳。


    直到墨麒麟的腦袋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腦袋,隻有一堆白花花還摻著鮮血的碎肉和骨頭,雷萬鈞才停了手。


    胸中的一口惡氣仿佛徹底泄了,雷萬鈞慢慢站起身來,抬頭看著土坡上方:“謝了,哪位朋友幫的忙?”


    薑樂、餘英等人也都紛紛抬起頭來,想看看是誰出的手。


    腳步聲響起,很快有人出現在了土坡邊緣,包括雷萬鈞在內的所有人都麵色凝重起來。


    竟然是宋知書和大岩。


    “雷先生,不用客氣。”宋知書微笑著說:“鏟除屠龍會,本來就有我的一份責任。”


    雷萬鈞的麵色隱約不快,但人家確實幫了忙,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行吧,祝你早日鏟除屠龍會。”


    “不用祝,已經鏟了。”宋知書仍舊笑著:“有消息傳過來,大當家的身份被戳穿了,是並州軍區的司令員古雨……據說被劉政委抓了個現行,各種證據都有,當場畏罪自殺!大當家死了,屠龍會自然也湮滅了!”


    眾人均是一臉震驚,顯然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雷萬鈞點點頭說:“找出來就好……聽說這個屠龍會為難你們很久了,總算是解決了!正好我的仇也報了,大家就此別過!”


    雷萬鈞不想和宋知書發生過多糾葛,直接轉身就要離開,薑樂、餘英等人也都要走。


    “等下。”宋知書叫了一聲:“雷先生,你可以走,其他人就得停一停了。”


    “……什麽意思?”雷萬鈞皺起眉,其他人也都不解地抬起頭。


    “雷先生,你不是南龍門的人吧?”


    “當然不是!”


    “不是就好!”宋知書呼了口氣:“屠龍會的事情解決完了,該處理一下我們南北龍門之間的糾紛了……雷先生,和你沒有關係,你可以回去了!”


    “你讓我走我就走啊?我就想留下來看一看不行嗎?”雷萬鈞沒有挪動腳步。


    “……當然可以,雷先生不摻和就行了!”宋知書歎了口氣。


    話音落下,四周便響起雜七雜八的腳步聲,至少上百個手持刀棍的漢子陡然而現,黑壓壓的一大片,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地圍了上來。


    為首的人正是湯玉。


    “各位好不容易來一趟並州,不送一份大禮恐怕不合適吧?”宋知書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


    “你是不是忘了費騰還在我們手裏?”麻雀抬起頭來,麵色陰沉。


    “當然記得,那可是我的寶貝幹兒子!”宋知書咧嘴笑了,“但是你們這麽多人,隨便哪一個換不了費騰啊?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留一個換費騰,其他的都殺掉……嗯,留誰呢,要不你們自己商量一下?”


    “殺出去,能跑幾個算幾個!”麻雀沉著臉說。


    眾人麵色凝重地點點頭,但也知道很難逃得出去。大家都是高手不假,但對方的人實在太多,更何況宋知書和大岩的實力也不弱!


    “我幫你們!”雷萬鈞立刻說道:“待會兒我帶你們殺出一條血路!”


    以雷萬鈞的實力,確實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雷先生!”土坡之上,宋知書的臉也沉了下來,“剛才你還說不管的?”


    “我有說嗎?一直都是你在說吧!當然,南北龍門的事,我的確不感興趣……”雷萬鈞幽幽地道:“不過嘛,這些小朋友幾天下來沒少幫我,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人圍攻是吧?”


    “我也幫了你啊!”宋知書憤憤不平。


    “對啊,你要是被圍攻,我也會幫你的!”雷萬鈞抬著頭道。


    “……”宋知書似乎有些無話可說了,但還是眯著眼睛道:“雷先生,你確定要摻和?”


    “確定,你要怎地?”雷萬鈞一臉煩躁:“少給我來這套啊……早就說了,要不是宋達理下過令,不讓我們一眾老兄弟動你……你能活到現在?老實點得了,還往我槍口上撞,正愁沒理由收拾你呐!”


    “可以收拾啊,沒什麽不可以的!”宋知書反倒笑了起來:“隻是雷先生別後悔就行了!”


    “我會後悔?”雷萬鈞都氣笑了:“老子堂堂八尺男兒,上頂著天,下踩著地……”


    話未說完,又有一陣腳步聲響起,人群中走出一個油頭粉麵的青年,在他身後還跟著十幾個人高馬大的中年壯漢。


    單看他們的穿著,就和身邊的人很不一樣,明顯帶著南方人的精致和小資,和周遭粗獷的北方漢子涇渭分明。


    薑樂一眼就認出領頭的青年,之前離開合市的時候見過,正德商會的二把手孫堅!


    薑樂都認出來了,別人更不用說。


    如果單單隻是孫堅,大家還不至於怎樣,看到他身後的那些漢子,一個個都麵色凝重起來,就連雷萬鈞都蹙起了眉頭。


    “孫堅身後的那些人是誰啊?”薑樂低聲問道。


    “正德商會的十二羅漢,個個都是不亞於你我的高手……”餘英同樣低聲回答。


    十二個高手!


    “嘶……”薑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啊?”


    “你以為呢?”餘英輕輕歎氣,“正德商會的高手層出不窮,十二羅漢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十二羅漢就夠喝一壺了,還有其他高手啊……”薑樂覺得有點頭疼。


    “可不是嘛,人家能在全國排名前三,這麽多年壓得龍門商會抬不起頭……當然是有兩把刷子了!”餘英輕輕咂嘴。


    看到孫堅和十二羅漢現身,雷萬鈞的麵色終於不像之前那麽淡定了。


    他抬起頭,衝土坡上的宋知書說:“可以啊,有能耐,竟然和正德商會攪和到一起了!”


    “雷先生,話別說的那麽難聽嘛!”宋知書笑著道:“他們看中了南龍門的地盤,正好我也奪不回來……不如送個人情,幫他們將南龍門的高手一網打盡!總之,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說到底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你一個已經退出江湖的人沒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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