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跳進湖裏去了!


    現場沒一個會水的,好在九龍湖也不大,眾人紛紛四散開來,沿著湖邊奔跑,把守在各個岸邊,確保張健一登陸就將其生擒——他總不能一輩子不上岸吧?


    但讓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張健別說登陸,紮進湖裏之後,竟然再也沒有露頭,足足十幾分鍾以後,大家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九龍湖裏不會還有其他出口,張健順著暗流逃走了吧?


    ——別說沒有這個可能,水下的世界同樣複雜多變,有些活水流遍大半個國內都有可能,當初在雲城清溪別院的時候,向影就曾帶著我和段逸飛從湖底逃出生天!


    我們立刻找來了專業的捕撈隊和潛水員,經過數個小時的摸排和調查後,確定湖底確實還有出口,張健應該是逃走了。


    現在想想,張健特意選擇這個地方見麵,甚至故意坐在湖邊,就是在為自己準備後路!


    萬一不行的話,還能逃之夭夭!


    關鍵他是怎麽知道九龍湖底有出口的?


    果然啊,能做宋塵的手下,能和老狼平起平坐,確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確定沒抓到張健後,我還挺喪氣的,這麽好的機會,占據了所有優勢,竟然讓他給溜走了。眾人也都挺無語的,紛紛圍到我的身邊表示遺憾。


    我一句話沒說,蹲在湖邊,用手指沾了沾水,接著在地上寫了個字。


    “江會長,你為什麽要寫一個倒過來的‘江’字?”包誌強奇怪地問,眾人也都一臉疑惑。


    “……沒事!”我搖搖頭,並未解釋,起身走向另外一個位置。


    聶明還躺在這裏。


    大家之前都忙,沒有人幫他叫救護車,這家夥也久病成醫,受傷受出了經驗,自己先簡單止了血,不過幾個小時煎熬下來,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氣若遊絲了。


    “江……江會長……送我去醫院……”看我過來,聶明有氣無力地說。


    “不好意思,兄弟。”我蹲下身,拍著他的肩膀,“之前我是故意裝作不在乎你,以此迷惑張健,他反而不會殺你了……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嗎?”


    “明……明白……送我去醫院……”聶明麵色慘白。


    “不過你也是的,最近怎麽總是受傷,是不是該找個算卦的看看了?雲城有個叫千算子的,你可以去試試!”我誠懇地建議道。


    “送我去醫院……”聶明的聲音越來越弱。


    “流了不少血啊,我先看看怎麽回事!”


    “送我去醫院……”


    “你們也是的,怎麽不幫忙叫個救護車?”我轉過頭去,惡狠狠瞪著包誌強等人。


    “冤枉啊江會長,我一直忙著抓張健來著!”包誌強撓著頭。


    嘮了大概幾十句後,我才給120打電話,救護車終於姍姍來遲,將聶明送到了醫院裏。


    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放棄尋找張健,如果他還在石城就好辦了,這地方到底是我的地盤,挖地三尺也能給掘出來!


    ……


    張健不在石城了。


    以聶明做要挾的計劃失敗以後,張健痛定思痛,認為不能再抓這種小卡拉米,要逮就逮一個大的,否則我是真不當一回事!


    所謂大的,無非就是包誌強、薑樂這種人。


    但這種人肯定很不好抓,要麽身邊的保鏢很多,要麽自身有很強的實力,想要接近他們都很困難!


    張健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人。


    他不知道這個人行不行,但決定試一試。


    於是他又潛回呼市,來到某醫院的太平間,打暈看管的守衛之後,便悄悄地溜了進去。


    太平間裏陰森幽冷,就連燈光都不那麽明亮,張健仔細搜尋了一陣後,終於拉開了某個停屍櫃,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謝景山!


    謝景山早已死了,因為從樓上摔下來,屍體都成了一塊一塊,隻是後來經過專業人員縫合,才勉強成為了一具完整的身體,就這也有許多缺失、破損的地方,但是都用衣服遮蓋住了,看上去還算正常。


    謝景山到現在還沒下葬。


    因為我和貝峰等人商量好了,什麽時候殺掉張健,什麽時候給謝景山下葬,以此作為自己的信念和動力,因此屍體一直都在太平間裏存著。


    誰也不會想到能有人偷屍體!


    如果不是山窮水盡,張健肯定也不會這麽幹,但他現在已經無所不用其極,無論多下作的手段也會去試一試。


    “謝景山,你活著的時候,江城為了救你三入呼市……後來你自殺了,他又不惜一切為你報仇,看得出來你倆關係是真好啊……所以哪怕是你的屍體,應該也會讓他顧忌的吧?”


    張健取出提前準備好的裹屍袋,小心翼翼地將謝景山的屍體裝進去。


    就在這時,門外恰好傳來了腳步聲。


    張健抬頭一看,竟然是貝峰、阿勝和小克!


    謝景山雖然一直沒下葬,但幾人隔三差五就來探望自己大哥,於是雙方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撞上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貝峰等人絕對是天底下最想殺了張健的人,當即就一個個張牙舞爪地奔過去。


    “別動!”


    論單打獨鬥,貝峰等人沒有一個是張健的對手。


    但聯合起來肯定就不一樣了,張健非常清楚這一點,當即抓著謝景山的脖子,衝著幾人惡狠狠道:“敢再過來,我扯了他的頭,拍到地上當籃球玩!”


    千萬不要以為死人就沒價值,法律中尚且還有“侮辱屍體罪”!


    沒有一個正常人類能受得了這種事情,那可是他們一生中最敬仰最愛戴的大哥啊!


    哪怕謝景山已經死了,幾人也不願看到他受如此折磨。


    於是幾人都不動了,一個個怒火中燒地盯著張健。


    “唉,這不就對了嘛……都別動啊,小心你們大哥的頭再也找不到了……”張健笑嘻嘻的,繼續把謝景山往裹屍袋裏裝。


    過程中,他還假裝一不小心,摳出來謝景山的一隻眼睛。


    “喲喲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健趕緊把眼睛安回去,“哎呀,實在太脆弱了,你們可千萬別衝動啊,一不小心就得給他扯個零碎。”


    謝景山之前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屍體本來就砸得稀碎,好不容易才拚回來,那是僅剩的一隻眼睛了,另外一隻早已不知去向。


    張健安了半天,位置卻始終不對,不是上下倒了,就是左右反了,反正看著總不對勁。


    “靠,死了還不消停!”張健有點惱了,“啪”的一巴掌拍在謝景山腦袋上。


    好在脖子縫得比較緊實,腦袋並沒有摔下來,但眼睛又彈了出來,在地上“噔噔”跳了幾下。


    “噗通——”


    貝峰似乎終於扛不住了,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阿勝和小克也跟著跪倒在地。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用這樣,我不搞他了啊!”張健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將眼睛撿起來,再次塞了進去。


    “謝堂主,是我們無能!”貝峰抬起頭來,已然淚流滿麵,阿勝和小克也是一樣,眼淚爬滿了他們的麵龐。


    “希望你在天之靈,原諒我們的衝撞!等幹掉這家夥,我們在葬禮上賠禮道歉!”貝峰歇斯底裏地說完,帶頭衝了上去。


    阿勝和小克緊隨其後。


    一場慘烈的惡戰隨即在太平間之中展開。


    ……


    等我得到消息的時候,戰鬥早結束了。


    我恢複成宋漁的容貌,從石城趕到呼市,直接去了公安局,二愣子等人就在門口,立刻包圍上來,七拚八湊講了一下事情經過。


    首先,張健確實死了,被三個人圍攻,不死都不可能,他的命沒那麽硬。


    其次,謝景山被扯得七零八碎,雙方顯然展開了一場屍體爭奪戰,到後來胳膊、大腿、肚子什麽的都拆開了,又要勞煩專業人員好好地縫補一番了。


    最後是那三個人的情況,同樣無比慘烈。


    貝峰活著,阿勝重傷,小克死了。


    這就是張健的戰績,以一敵三,不落下風。


    這玩意兒實在算不上正當防衛,所以警方勘察過現場以後,該屍檢的屍檢,該送醫的送醫,該逮捕的逮捕,該審訊的審訊。


    貝峰就被抓了起來,正在審問。


    我這次來,就是撈貝峰的。


    小克已經死了,阿勝下半輩子都要在床上度過,所以貝峰無論如何不能再出事了。


    我迅速進入局子,找到關係好的領導,向其表示自己的來意,接著還給對方出謀劃策,將主要責任都推到小克身上,這樣一來貝峰最多判個故意傷害罪。


    再操作下,沒準一兩年就出來了。


    “宋二公子,我願意幫忙的……但也要貝峰配合錄口供才行啊!”領導歎了口氣。


    “這個簡單,我去跟他說!”


    “恐怕不簡單……”


    領導幽幽地道:“自從進入審訊室中,他就一再強調自己是主動要殺張健的。”


    我愣住了。


    五分鍾後,我在一個房間裏見到貝峰,一場惡戰過後他的身體傷痕累累,處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好幾個地方還有紗布包裹的痕跡,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沒有攝像頭,也沒有監聽,這是屬於我們兩人單獨的談話。


    “為什麽?”我疑惑地看著他。


    “贖罪。”貝峰低著頭說。


    “贖什麽罪?”


    “那天回呼市的時候,我們被張健的人圍攻……我沒護著謝堂主,自己先跑了。”


    貝峰仍低著頭,聲音很低,卻清晰入耳。


    “事後我無數次的追悔,如果當時能堅持守在謝堂主的身邊……或許他就不會被抓走了。作為一個小弟,我該拚死護著他才對的。”


    “……當時是謝景山讓你們撤的吧?”我皺起眉,按照邏輯分析著之前的情況。


    “是。”貝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許許多多個夜晚,我都拷問自己、質疑自己,到底是聽命撤的,還是隻顧自己逃命撤的?答案非常遺憾,就是後者!整個呼市,人人都說謝景山的手下沒有孬種,個頂個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漢……但我知道自己不是,我沒臉活在這個世上,更沒臉做謝景山的兄弟!”


    “……你不說的話,沒人知道!”我搖搖頭。


    “可我自己知道。”貝峰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漁哥,謝謝你幫忙了……我的人生,請讓我自己做主吧!其實我早就不想活著了,隻是心裏一直憋著口氣,總想幹掉張健以後再死。如今這個願望終於達成,自己也能安心地追隨謝堂主了……”


    “你別這麽極端!”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可以懺悔、可以自責,但要想死就鑽了牛角尖。


    人這一輩子,誰還不犯一點錯啊,動不動就要自殺、求死,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精神狀態。


    所以我斷定,貝峰的心理出了很大問題。


    “漁哥,你不要勸我了!”貝峰長長地呼了口氣,“你不知道我的心中有多煎熬,隻有一死才能解脫!而且我說的是事實,一開始和張健較量,就是奔著弄死他去的……我沒有在口供上撒謊,現在無非求仁得仁,正常接受法律製裁就行。真的,不用再管我了。”


    “我不跟你說了!”我一擺手,直接出門。


    我找到領導,直接讓他偽造一份口供,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麽說,其他環節自然有人安排搞定;至於貝峰,暫時先關著吧,這家夥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貿然放出來反而容易走上不歸路。


    還是那句話,小克死了,阿勝傷了,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貝峰。


    讓他冷靜冷靜再說。


    後來我又去看望了下阿勝,他還在icu病房裏,並未徹底脫離危險,自然有專門的兄弟照顧著。


    再然後,我就開始操辦謝景山和小克的喪事。之前說過不殺張健、不葬景山,這個目標總算是達成了,隻是回首過往,付出的犧牲和代價也不少。


    猶記得剛入呼市的時候,向影曾經問我,和張健開戰的話,一定會有傷亡,值嗎?


    當時我用《拯救大兵瑞恩》來舉例子,說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放在“報仇”上也是一樣的,明知道有傷亡也要去做。


    時至今日,我也心疼貝峰等人,但仍不後悔這個選擇。


    想來他們也是一樣的。


    三天後,謝景山和小克的葬禮一起舉行。


    北龍門並未主導這起報仇事件,葬禮自然也和他們沒有關係,所以是由天脊能源承辦的。為了避嫌,“江城”也沒現身,自始至終都是“宋漁”主持大局。


    謝景山的朋友遍布整個呼市,人緣確實恐怖到了一定程度,葬禮當天自然來了不少的人,整個殯儀廳都站滿了,甚至排到了走廊外,黑壓壓的一片,看不到頭。


    唯獨少了貝峰和阿勝,他倆一個蹲號,一個住院。


    作為宋漁,和謝景山其實沒什麽交情,但我還是忍不住在葬禮現場掉了淚,等到司儀語氣沉痛地講完這位老大哥的一生後,我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堂主,一路走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跳龍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撫琴的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撫琴的人並收藏跳龍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