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趙文龍之前提供的時間,天脊集團董事長的車隊會在早晨八點鍾趕到。


    我們是六點鍾來的,遍地都是露水,秋意滲入骨髓。


    兩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家說說話、聊聊天,刷刷短視頻什麽的也就過了。


    眼看八點鍾就快到了,屠勝就跟犯了神經似的突然坐立不安起來,一會兒撓撓腦袋,一會兒抓抓屁股,似乎終於按捺不住,衝我們幾個低聲道:“我去上個廁所!”


    楊星皺著眉說:“上什麽廁所,這就是綠化帶,哪不能解決啊……”


    “大的,不是小的……再說了,葉姑娘在這,我也不好意思就地解決啊……等著,很快就回來了。”


    “快點啊,八點馬上到了!”


    “放心,放心……”屠勝像隻大蝦一樣倒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出了綠化帶,朝著遠處奔去。


    我們沒當回事,繼續盯著天脊日化的大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眼看八點鍾越來越近,屠勝卻還沒有回來。楊星有點著急,拿出手機就要給他打電話,就聽“嗡嗡嗡”的聲音響起,天脊集團的大門開了,十幾輛車緩緩駛了進來,趙文龍帶著一眾主管,也站在辦公樓的門口準備迎接了。


    “媽的!”看到這幕,楊星罵了一句,將手機一揣說道:“不等他了,咱們自己上!”


    所有人便埋伏好了,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列車隊,眼睜睜看著它們距離辦公樓越來越近,“踏踏踏”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朝我們這邊快速奔來。


    竟是屠勝!


    他身上至少有七八處刀傷,身後還跟著數十……不,至少上百,乍一眼看過去,兩三百號人是有的,手持刀棍喊打喊殺地追過來。


    看到這幕,我們一眾人都驚了,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而屠勝,一邊跑一邊大喊:“快撤!快撤!車間裏全是宋漁的人……咱們中計了!”


    正在行駛中的車隊也“吱嘎”“吱嘎”地停下來,又衝下來三四十人,同樣也是手持刀棍,朝著我們這邊奔來。


    “走!走!”楊星毫不猶豫,率領一眾人往圍牆處奔去,大家也都“劈裏啪啦”地奔過去。


    當然是中計了,因為這計就是我布下的。


    本來想在這裏將屠勝和楊星包了餃子,誰知中途發生意外,竟然讓屠勝發現了,楊星也是說跑就跑,反應快得跟博爾特似的。


    我和葉桃花沒轍,隻能跟著一起撤退,一眾人迅速翻牆而過,但也有速度慢的,很快陷入衝衝的包圍之中。


    站在牆頭上,我回頭看了一眼,至少有一半人被落下了,屠勝更是被十幾個人圍攻,已經慘絕人寰地倒了下去。


    “不救人嗎?”我衝楊星嘶吼,時至此刻還是想留下他。


    “救個蛋,快跑!”楊星生動詮釋了什麽叫塑料兄弟情——當然說兄弟可能有點過分,雖然都是霍門八將,但一人掌管一個區,平時也沒什麽來往,最多算是同事關係——總之,他跑得比誰都快,不給任何人追上自己的機會,分分鍾便跳下圍牆鑽進車裏揚長而去。


    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他都不救,我和葉桃花更不可能救了,任憑牆內的慘叫聲、呼喊聲連成一片,也毅然決然地跳下圍牆離開了天脊日化……


    期間,我還給尤小七打電話問他怎麽回事。


    尤小七告訴我,他們事後查過監控,發現屠勝根本沒有去上廁所,就是專門到車間裏去觀察情況了。


    結果,就讓他撞上了其他人,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地開戰了。


    “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尤小七信誓旦旦道。


    “也未必發現了,或許就是單純的直覺……”我沉沉地說道,回想起屠勝之前種種的謹慎,這家夥的確是有點神神叨叨在身上的。


    要不是在雲城,他能活一萬年。


    ……


    半個多小時後,我們回到龍門集團,蕭雲湧已經知道了之前的事,進去的時候看到他正坐在辦公桌後打電話。


    大家也不說話,默默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蕭雲湧打完電話了,將手機丟在辦公桌上,麵色冰冷地說:“醫院打來電話,說屠勝廢了。”


    一眾人均是沉默不語。


    “哈、哈。”蕭雲湧突然笑了兩聲,自嘲地道:“挺好,起碼沒死,隻是廢了,比馮衝和薛寶強多了!”


    大家還是沒有說話。


    “一個月!”蕭雲湧咬牙切齒、目似銅鈴:“死了兩個、廢了一個,你們就說慘不慘吧!”


    辦公室裏的氣氛愈發壓抑,簡直沉悶到了極點。


    不光蕭雲湧不開心,其實我也不開心,原計劃同時拿下兩人的,結果一個廢了、一個跑了,以至於影響了接下來的計劃。


    蕭雲湧覺得自己吃了敗仗,我又何嚐不是?


    “這個趙文龍怎麽敢的?!”蕭雲湧怒火中燒,“啪啪”拍著桌子:“他母親還在我的手中,竟然就敢玩這種花招!”


    其實真不是趙文龍玩的,是尤小七在暗中調兵遣將,偷偷將車間裏的工人全都換了,他現在是天脊集團的董事長嘛,想要串通趙文龍下麵的一眾副經理、主管之類的太容易了。


    不過在蕭雲湧看來,這事就是趙文龍幹的,他是天脊日化的總經理,故意以身為餌設下這個圈套。


    “他都不要媽了,我也沒有必要幫他保留!”蕭雲湧轉頭道:“去把趙文龍的媽殺了!”


    “……好!”易順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轉身出門了。


    之前負責接應、安置趙文龍母親的就是易順,這件事情自然也該由他去做。


    易順離開後,蕭雲湧也沒宣布散會,就坐在辦公桌的後麵等著,我們仍舊沒敢說話,繼續陪著他一起等。


    又是半個多小時後,蕭雲湧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蕭雲湧接起。


    但還沒有片刻,他的臉就猙獰起來:“什麽,你把趙文龍的母親放了?!好,好,你是特種兵,做不出這種喪良心的事情是吧……可以,我原諒你!老太太你下不了手,趙文龍總沒有問題吧?你把他抓回來……什麽叫你的任務就是保護我,我交代你的事夠少了,不爽就回省城!”


    易順是接了軍令來這裏的,被攆回去肯定丟盡顏麵,一個軍人的尊嚴何存?


    所以他答應了。


    但我知道他抓不到的,因為趙文龍第一時間就被尤小七控製起來,天脊集團不可能放過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不過這一瞬間,我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隨即迅速看了一眼旁邊的葉桃花。


    這麽久的相處,我和葉桃花也蠻有默契了,她當即心領神會,悄悄摸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出去。


    “好歹要抓到趙文龍,不然我是真沒辦法跟霍老大交代!”蕭雲湧將手機往辦公桌上一丟,罵罵咧咧地說:“老子混這麽久,都沒見過這樣的人,獻祭自己老娘獲取別人信任……來到雲城,我真是開了眼,什麽妖魔鬼怪都有!等抓到他,老子要他的命!”


    蕭雲湧不說散會,我們也不敢撤,就在辦公室裏幹坐,從白天一直等到夜晚,易順終於又打來了電話。


    “什麽叫沒抓到?!”蕭雲湧怒火中燒:“廢話,他能在天脊日化嗎,肯定第一時間被宋漁保護起來了啊……李東都能潛進龍門集團,你怎麽就不能潛進天脊集團了……去!快去!抓不到趙文龍,你就別回來了!”


    蕭雲湧再次摔了手機。


    “散會!”天色已經很晚,蕭雲湧也不想再等了,直接擺手讓眾人都離開了。


    我回到自己的單間,立刻給尤小七打電話,讓他注意、小心、提防、戒備易順!


    到底是個特種兵的中隊長,慎之又慎是必須的。


    ……


    話說回來,蕭雲湧的話確實給了易順靈感。


    李東能潛進龍門集團,為什麽他不能潛進天脊集團?


    不就是通風管道嘛。


    李東能鑽,自己為什麽不能鑽?


    二十多分鍾後,易順便來到天脊集團附近,先藏在附近的綠化帶裏,摸出隨身攜帶的望遠鏡觀察一陣,隨即便繞到大樓後麵,借助夜色順著下水管往上爬。


    來到九樓,用手肘擊碎衛生間的玻璃,接著又迅速藏身在窗戶旁邊的陰影後。


    等了一陣,確定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接著才像一頭靈活矯健的獵豹,輕而易舉地鑽翻進窗戶,又一腳踩著窗台,一腳踩著衛生間的隔斷,小心翼翼地在頭頂卸下一塊金屬格柵,接著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鑽了進去。


    通風管道內是潮濕的、陰冷的,而且遍布灰塵,說不上有什麽詭異的蟲子爬行。


    但是易順心如止水,亮出手機燈來,謹慎地向前蠕動,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很快,他到了走廊上空,低下頭還能看到一些工作人員正在走動,接著又是一陣曲曲折折的攀爬之後,終於到了董事長的辦公室裏。


    此時此刻,偽裝成我的尤小七,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文件。


    其實他什麽都看不懂,指望一個西郊的小流氓會這些實在太扯淡了,以往的工作都是由向影和顏玉珠完成的。


    即便如此,他也要裝,每天裝幾個小時,就為了契合他人心中的我。


    易順盯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什麽問題,雙手握拳狠狠往下一撞,堅固的金屬格柵“咣當”一聲跌落在地。


    緊接著,他的人影迅速下墜,“噔”的一聲落地之後便朝尤小七撲過去。


    他確定自己把握的時機剛剛好,動作也足夠快。


    疾如閃電、動如脫兔!


    他給自己的這次行動做出預判和打分,成功率達到百分之百!


    但也就在這時,尤小七突然抬起頭來,衝著易順詭異而又溫暖地笑了一下。


    易順恍神了一瞬間,接著頭皮一陣發麻、後背一陣發涼。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鍾,辦公桌下、沙發背後、窗簾內側、書櫃之中,同時湧出十多個手持刀棍的漢子來。


    易順非常能打,比一般的特種兵還能打,手持一柄寒芒閃爍的軍用匕首,上下翻飛之間很快秒掉六七個人。


    奈何好虎還是架不住群狼,終究還是被幾個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易順麵色冰冷,眼睛直勾勾盯著尤小七。


    “好厲害的兵王!”尤小七輕輕地歎著氣,邁步走過來說:“易隊長行動隱秘、動作迅捷……估摸著潛到我這裏來,沒有人看到吧?”


    確實沒人看到。


    易順一路過來,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更別說通風管道裏的爬行了。


    看到對方沒有否認,尤小七又繼續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在這殺掉易隊長……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易順沒有說話,事實的確如此。


    “但是我不忍心。”尤小七將架在易順脖子上的幾把刀分別撥開,“易隊長,你走吧。”


    “……為什麽?”易順一愣。


    “因為你是個好人,我想和你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尤小七轉身回到辦公桌後,正襟危坐、麵色嚴肅地說:“謝謝你之前放過我兄弟李東……也希望你能早日獲得自由,有一天不再受蕭雲湧的驅使,做一個堂堂正正、為國爭光的特種兵!”


    這一番話,當然是我教給他的。


    以易順的人品,我覺得這個“善緣”很有希望結下。


    易順咬了咬牙,什麽話都沒說,轉身離開。


    ……


    第二天上午,龍門集團董事長辦公室中。


    易順沒有抓到趙文龍,蕭雲湧自然將他臭罵一頓,但也沒有真的把他攆回省城。


    畢竟易順什麽實力,蕭雲湧還是很清楚的!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一夜,蕭雲湧卻還是怒氣未消,坐在辦公桌後,數次拿起手機,又數次放下手機。


    “媽的,怎麽和霍老大交代啊……”蕭雲湧抓著自己的腦袋,滿麵愁容地說:“一直抓不到趙文龍,我都不好意思提屠勝的事……我的這張老臉,真是要在雲城丟完了啊!”


    眾人都不說話,也沒有人敢說話。


    但蕭雲湧卻不放過我們,仍舊抬頭逼問:“誰能抓到趙文龍,就沒有一個能毛遂自薦的?”


    我們紛紛低頭,誰也不想和他的目光對視。


    “……一群廢物!”蕭雲湧咬牙切齒,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準備給霍獨步打電話。


    “滴鈴鈴——”


    就在這時,葉桃花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葉桃花立刻接起,片刻間便綻放笑容,連說了兩個“好”字,接著便抬頭道:“蕭董,包誌強抓到趙文龍了!”


    “……包誌強怎麽會抓到趙文龍的?”蕭雲湧一愣。


    “最近,他仍然在想方設法幹掉凱凱,帶著一群兄弟悄悄在東郊埋伏好幾天了!昨天我跟他說,凱凱要是抓不到,抓趙文龍也行,現在蕭董最恨他了……你要能抓到趙文龍,蕭董肯定對你刮目相看,也算是你納過投名狀了……”


    說到這裏,葉桃花猛地一拍大腿:


    “嘿,我本來就是隨便一說!萬沒想到,宋漁真把趙文龍藏到東郊去了,偏偏就被包誌強給找到了!哈哈,蕭董,你就說巧不巧!”


    “巧!太巧了!”蕭雲湧也是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好,快讓包誌強來龍門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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