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陽光照在窗明幾淨的畫室,為高矮不一的石膏模像鍍上一層金粉。


    方微微盯著畫布上波瀾壯闊的深色海域,眉頭緊鎖。


    畫筆蘸著顏料,像暴雨一樣在畫布上衝刷,毫無章法。


    她泄憤一般的塗抹,簡書航的斥責聲還在大腦中盤旋。


    “你害怕常遇比你優秀,所以借我的手打壓她……要不是你在我最黑暗的三年一直陪著我,我早就不陪你玩這破把戲了,滾!”


    “夠了!你閉嘴!”


    她猛地把畫筆砸在畫布上,一把將畫架推倒在地,黑色皮鞋在油墨未幹的畫布上狠狠踩著。


    謝嬌舉著手機,滿臉亢奮的推開門,然後便見到如此混亂的一幕。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還沒跟航少和好呢?你們倆吵架你別拿畫撒氣啊。”


    從進門到走到方微微身邊,謝嬌的嘴巴就像連環炮似的,一刻也沒有停下。


    方微微被她拽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苦著小臉悶悶不樂。


    “你先回家吧,我今天還想再畫一會兒。”


    謝嬌瞥了眼地上一片狼藉的半成品畫作,心想你都氣成這樣了還能畫出什麽像樣的畫?肯定是又鑽牛角尖,想一個人生悶氣而已。


    “我有個保證驚掉你下巴的東西,你想不想知道?”


    她晃了晃方微微的胳膊,語帶討好。


    “我現在煩著呢,不看了嬌嬌。”


    方微微完全癱在沙發裏,一雙鹿眼空洞的盯著潔白的天花板。


    “不,你看完就不煩了。”


    見姐妹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謝嬌也不賣關子了,直接把手機屏幕懟到她眼前。


    熟悉的歌聲響起,方微微望著視頻中沒露臉的女生,一臉驚詫。


    這件睡衣不就是常遇穿三年洗的快發白的那件麽?


    再看背景的複古花紋牆紙,分明就是她的臥室!


    緊接著點開賬號主頁,看到1101.3w的粉絲數一刹那,驚得差點昏厥。


    “不是,她明明那麽普通,她憑什麽?!”


    方微微驚得嗓子都差點劈叉,她砸幾萬買抖加推廣,到現在也不過五萬粉絲。


    還是在露臉唱歌、畫畫加跳舞的情況下。


    就這樣,她也算是校園內小有名氣的網紅,享受不少人的追捧跟喜愛。


    這要是讓常遇的千萬粉絲賬號曝光,校花的頭銜就要易主了啊!


    “我刷到的時候也跟你一個反應。”


    謝嬌在旁邊感慨。


    等方微微接受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小白花妹妹是真正的天才大佬之後,她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


    她刷到最早期的視頻,畫麵中常遇坐在晨霧彌漫的田埂上,以青青麥田為背景,唱著一首青澀的小情歌,視頻像素極低,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角度跟光線。


    稚嫩的女孩、陳舊的衣裳、物質匱乏的農村再加上天籟一般的嗓音,這種明珠蒙塵的矛盾感,瞬間拔高人們對她的好奇,以及對家境貧寒少女的憐憫。


    文案中,她用鄰家小女孩的口吻向大家匯報每天在學校的學習,在家裏照顧弟弟幹農活,無疑在富貴迷人眼的花花世界中綻放出一朵純白之花。


    惹得無數網友都被她的故事以及嗓音吸引,粉絲量級也在四年內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方微微冷笑一聲,有個亙古不變的規律,登高必跌重。


    在這個草木皆兵的網絡時代,想弄倒一個公眾人物還不是輕輕鬆鬆?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還是你了解我,扒掉她營造的純白人設,我看看她還怎麽裝?”


    謝嬌見到姐妹滿血複活的樣子,終於鬆一口氣。


    一夕之間,無數批皮小號湧進常遇在各大平台的賬號,在作品底下曬出一些專找死亡角度拍下的醜照,以及她穿著萊克斯校服從萊斯萊斯車上進出學校的畫麵。


    水軍不停在評論區帶節奏。


    [這就是你們說的落在窮困家庭的滄海遺珠?別搞笑了,人家的真實身份是千金大小姐,一個個跳梁小醜。]


    [上帝果然是平等的,人美聲甜那都是基因彩票,好奇問下,你們每天聽她歌睡覺的人,看見這張臉還能睡得著嗎?]


    [得,又是一個喬碧蘿,還好沒開過直播騙大哥刷火箭。]


    [粉絲拿你當純潔小白花,你拿粉絲當冤種大傻瓜,主播你可行。]


    也有不少粉絲聯想起之前常遇有次漏出校服,被人扒出是貴族學校學生之後沒有解釋,反倒做賊心虛刪掉視頻的舉動。


    一時間也放棄了抵抗,跟著在評論區上演大型蹋房現場。


    雖然還有一些理智粉在負隅頑抗,勸大家:“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畢竟其中不少人都是四年老粉,看著常遇的唱法逐漸成熟,視頻內容也更加豐富。


    也正是真愛粉,所以在發覺自己受到欺騙之後,宣泄情緒更是猛烈,脫粉回踩的騷操作各式各樣。


    常遇的私信裏,被塞滿不堪入目的咒罵,甚至沒給她作品點過讚,也沒刷過她視頻的人,也衝進她的私信叫她去死。


    網絡雙刃劍的作用在此刻被展現的淋漓盡致,造神快,讓一個神明跌落神壇,更快。


    幸好網絡上的刀光劍影暫時還不能照進現實,常遇依舊掛著笑臉去上學。


    在學校好不容易攢下的口碑,如今因為這場“轟轟烈烈的蹋房”,也一夜清零。


    同學們看見她的眼神,又恢複到嫌棄的狀態,隻是其中摻雜幾分畏懼。


    畢竟這事兒沒出來之前,沒人會把校園萬人嫌跟千萬粉絲的唱歌網紅聯係到一起。


    不過她也不在乎,至少江鶴這個機器人對她的看法沒有絲毫改變。


    “常同學,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常遇歪著腦袋看他,略微思索:“什麽也不幹啊,這時候不是越澄清越亂麽?”


    江鶴放下筷子,有些嚴肅的望著她。


    “雖然我堅信謠言止於智者,但是據我觀察,這句話似乎並不適用於現在的網絡輿論。”


    “我建議,盡快澄清,否則……”


    她當然知道江鶴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否則就會引起更嚴重的網暴嘛,我也看了不少血淋淋的教訓。”


    染著粉色頭發去病房看望爺爺的女孩,被造謠從事特殊職業,最終自殺;因兒子意外被撞死的現場母親正好妝容體麵,穿了絲襪,被網暴成冷血媽媽,最後這位母親含恨自殺……


    至於她麽,現在已經被塑造成網絡騙子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正等著自己。


    不過她也不慌,兩天後的校園歌手大賽,她會讓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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