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裏,文宣沉寂的如同大海裏一尊巨石一般,任憑風浪在身邊侵蝕,磨掉自己最後的一絲菱角。夾帶著廝殺的血腥和對友人故去的悲憤,那個以情義為第一的文宣真的能做到一個幹淨利落,毫無牽掛的轉身就走嗎?我沒有任何的智計在心,也沒有能調派軍隊的能力,渺小如我,反正我是做不到。


    天寒地凍,心裏卻是騰騰升起血氣凶浪,衝撞著身體,感覺隨時都快壓不住這樣的血氣,想要爆發嘶吼一聲。


    文宣的眼神依舊如深淵裏的潭水一般幽遠而沉寂,這樣的眼神我無法看,我轉首望向氈房上簌簌而落的雪花靜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手上一股溫熱傳來,是文宣的手覆上來,文宣扳過我身體,專注的看著我說道:“我陪月兒走一走好嗎?”


    我知道他是有話要說,心底一聲嘆息,我的聲音如同風雪一般瞬時就縹緲不見:“你知道我不是那麽容易看開生死的人,你是要寬慰我嗎?”


    人的心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經歷的事情越多,就變得越來越麻木,從穗兒到唐俊晚茜,每一次幾乎都是哭斷腸一般,而這一次巧玲中毒暴斃我卻是一滴淚都沒有。


    文宣抬手輕撫了一下我的臉頰說道:“月兒已經看開了生死,已經知道一味徒勞的傷心沒有任何的作用,所以不需要我寬慰。”


    我心裏一驚,很是意外文宣所說的話,文宣卻隻是牽了我的手緩緩向一邊的高台上走去,那裏本來是我們要舉行拜天祭地的婚儀的地方。


    撿了一塊稍微幹淨的地方坐下文宣才說道:“從傷心到悲憤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巧玲死了,月兒這次一滴淚都沒有流!月兒是看開了生死?還是文宣自己推斷錯了?還是因為心裏的憤怒多餘了傷心所以才沒有眼淚?”


    寒風如同利刃一般削剮這臉龐,雪粒打在臉上如同鋪麵的風沙,心裏一陣一陣的寒意襲來,我望著一臉認真的文宣說道:“哭有什麽用?我就算是哭的死去活來他們一個都不會回來?可是我氣又能怎麽樣?害我們的人此刻正在金堆玉砌的宮室之中吃著山珍海味,享受著權貴們的朝拜,而我們隻能在這異國他鄉飽受喪親之痛。”


    剛才都沒有一點淚,可是和文宣說著這些的時候眼淚卻是一滴一滴落下,砸在手背上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在寒風之中早就凍的如同冰條一樣。


    天空一片漆黑,雪花像是從無盡的寒冰地獄而來,抬首望著賦都的方向遙遠的天際一片漆黑,痛心卻又萬般無奈的說道:“我真的好懷念那些逝去的人,文宣你不知道這北番的風雪是多冷。可是我隻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我卻什麽都做不了?他們殺了那麽多我們的親人,可是他們殺了就殺了,我哭了隻是哭了什麽都做不了!”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泥裏染滿一身塵埃,落在枯草上結成一片冰淩,落在帳篷之上鋪成一片慘白,望著那一片有一片的蒼然,隻感覺在這一會心裏也跟著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


    文宣輕輕的覆上我的手,為我抹去手背上的淚娓娓的說道:“你可以做!你可以做很多的事情!隻是你不知道也不相信你自己比你想像中更有力量!”


    這個時候也隻是一些安慰的話了,轉頭望著文宣,一行苦澀的淚滑進嘴裏:“如果你要說一些安慰的話,你還不如說一些明天我們怎麽離開的話,或許還有用一點!”


    文宣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烏黑的頭髮上被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文宣望著我說道:“月兒是真的想和我去找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和我過隱士的生活嗎?”


    我怔怔的看著他,低頭拇指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自己的手背,卻是不說話,心裏是真的如他所想嗎?心裏最深處的那個回答好像不是這樣。可是不離開那又怎麽樣?


    我和文宣相處的已經算久了,彼此的心裏都很了解對方,見我沉默不語說道:“月兒若是真的想去,文宣一定陪著月兒過神仙眷侶的日子,這紅塵的喧囂也會因為我們的離開而消失;月兒若是不想離開文宣也會陪著月兒……”


    茫茫夜色中的草原如同一頂漆黑的鍋倒扣在大地上,可是文宣的眼在微弱的燈光下卻是異常清亮,甚至帶了急切的渴望,他在渴求著我準確的回答。


    一直以來都是我害怕把自己的心裏想法透露給他,就是怕影響他的判斷和抉擇,害怕因為我而讓他有所顧忌,望著他急切渴望的眼,深知自己不能輕易的說出口,可是心裏最深處的聲音卻像一隻無形的巨手左右著我的思維。


    “我……不想走!”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文宣微微一怔旋即卻是一喜,甚至清亮的眼中升起了一陣薄霧,那是淚啊!


    “我也不甘心就這麽走了!我們都失去了太多的親人了!”文宣執著我的手覆在他的胸口,吉服領口上細密的繡花一層又一層的烙在指尖。


    “世外桃源易得,竹籬茅舍也易得,可是縱然身處在那樣一個清淨的地方,心裏就真的能做到不問世事,能夠一轉身就把我們所經歷的所有愛恨都放下嗎?”文宣望著我說道,眼中的薄霧化作了一滴淚緩緩的留下。


    都隻是凡夫俗子,怎麽能做到所謂的忘情絕義,縱然是得道那也得了卻塵緣啊。


    ☆、第二百零七章 詐死


    我苦澀一笑說道:“你都放不下我又何嚐放的下,可是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我心裏的有多恨,我心裏是有多難過,就是怕因為我而影響你的決策。若是你一心還要血仇,而我卻偏偏要退縮,你定會跟著我退縮。若是你已經厭倦了爭鬥,而我卻要還帶著仇恨,你又因為我而重新拿起若水劍。”


    “可是沒想到的是我們一直所想的都是一樣的!都在為對方考慮太多所以一直顧忌說不出口,我們都背負了太多的血仇,都沒有辦法一走了之。”文宣輕輕的攬我入懷。他身上迷離的幽香一如既往的讓我感到心安。


    伸手接了一片雪在手裏,感受著那薄薄的微涼說道:“可是我們能做什麽?而且你要麵對的是你皇兄啊!”


    文宣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能做的太多了!隻是我們留下來麵對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月兒你怕嗎?”


    我從文宣懷裏起身,望著他認真的說道:“都已經隻剩下我們幾個了,活著永遠都會背負傷痛和血仇,這樣的日子我不想過,你也過夠了。失敗就是一死,死也能和親人團聚。”


    文宣緊握著我的手說道:“若是成功,我們麵臨的是以後最為孤寂的清冷生活,高高在上享受著萬人的敬仰和朝拜,可是我們卻也會成為最孤獨的那個人,就連世間最平常的親情都會變成最無法企及的奢侈,月兒可願意陪我?”


    “你要奪位?”我愣愣的看著文宣,心裏像是猝不及防的被扔了一顆*,手指都顫抖了一下。


    文宣按住我有些發顫的手語氣篤定的說道:“我沒有別的選擇,要想血仇隻有這一條路,我必定要和皇兄兵刃相見,失敗則意味著我們死,成功則意味著我將成為天下的君王,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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