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轉頭,隻是臉色依舊平靜,如同一方平靜得湖麵,不見一絲風吹過,我憂傷的臉也倒影在了他的眼底。


    他是總是這樣沉沉穩穩,安安靜靜卻把大小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裏,那幽深的眼眸是看慣了多少的事情,才變得如此幽遠;那顆心是經歷了怎樣的創痛才變得如今這樣沉穩。


    成王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拉了一下我還披在身上的鬥篷說道:“別涼了自己,你的身子剛剛調理好。”手在我身邊停留了一下,似是被什麽阻擋了一樣,最後還是緩緩的沉下。


    而他的話語平淡,語氣卻穩穩的,不緊不慢,如同他身上淡淡的蘇合香之味,瀰漫之間好似一絲一絲的溫暖慢慢沁入。


    成王轉身離去,恍惚之間我想起了什麽,但是又很快就拋在了腦後,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淹沒在如墨的夜色之中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因為明天皇帝的駕臨,夜半三分合府上下就要早起準備,此時夜也漸漸深沉,府中的人均已離去準備休息,趁著時間好養夠了精神明天早起。


    府中各處高掛的紅燈籠今夜要徹夜長明,星星點點綴在漆黑的夜色中,伴著森森入骨的寒風搖搖晃晃,也搖亂了我心裏的思緒。


    隻覺的頭腦一陣一陣混脹,腳下深淺不一,也沒看清楚路隻往前走,隻知鞋襪被雨水打濕,一陣一陣的冰涼從腳下竄上頭頂,一陣一陣的寒意過去,接踵而來的是從心燒到全身的燙熱。


    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進了梅園裏,梅花盡數開放,在走廊一連串的紅燈籠照射下,血紅的梅花染透了梅園。眼裏霧氣升起,眼前的梅園似是一汪一汪湧動的暗紅血海,鼻息裏也是一股一股滾燙的熱氣呼出,沒有半分梅花的幽香。


    幾棵落盡葉子的枯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風穿過長林是此起彼伏的嗚咽之聲,一聲接一聲的竄進耳朵,臉上一陣一陣的發燙,隨後是一絲一絲的冰涼如同細蟲叮咬,寸寸滲進肌膚,被一陣一陣的潮熱淹沒。


    伸手一模臉上滾燙的淚一行接一行落下,留下的淚痕竟被寒風吹成一層薄冰帖在臉上。


    我依然是那樣倔強,剛才在屋內強子忍者心中那悲傷,而到了此時才任由著眼淚流下,卻又無聲無息,這像極了當時邱赫離開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像是周而復始的循環戲台一樣,開始和結局都一樣,隻是跟我對戲的人不一樣而已,可是演的都是那出戲。


    當初邱赫沒有任何緣由的離開,拋下我獨自一人,後來又有了唐俊的陪伴,但想著剛才唐俊因為緊張晚茜的傷勢,那眼眸中的焦慮和溫柔。我感覺手中像是抓了一把沙,我越想握緊,那沙卻從指間縫隙裏滑落的越快,一種害怕在心裏悄然竄出,這會不會又是相同的結局,一齣戲下來,結局依舊是我孤單一人。


    夜色越來越重,仿佛連院中紅燈籠的光線都暗淡了下去一樣,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隻留下我一人。


    以前無論怎麽樣都還有唐俊在身邊,即使他重傷未歸,那心中都有著濃濃牽絆,都不覺得陌生遙遠,仿佛他都就在身邊一樣。


    而此時從未有過的一種孤獨如同一條冗長的白練層層的纏在身上,環手抱住自己,也顧不上冰涼的石凳,枯坐在梅園中。


    眼前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我卻憶起那年的夏天,陽光稀裏嘩啦的投下斑駁的樹蔭,我走在去自修室的路上,頭頂風扇的習習的涼風,對麵那個男孩穿著潔白的衣衫,正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淺淺的鼾聲更讓自修室裏顯得格外靜謐。


    那眉眼下兩道漆黑的睫毛彎成兩道好看的弧形,沉沉睡去的俊秀容顏,就像窗外梧桐樹上新發的嫩綠新葉一樣,那樣清新,讓人不忍離開視線。


    睫毛撲閃兩下,清涼的明眸微閃,唐俊朝我淺淺一笑,眉目之間的蔚然,像是心裏在極夏的夜裏趟進一汪清泉一樣。


    唐俊伸手捉住我的雙手,輕輕撫上他的白衫,手心下不止有溫暖,還有那強健心跳的震感,這是多深的期盼,回憶盡然是這麽的真實。


    輕輕的靠在唐俊胸前,那溫暖漸漸傳遍全身,如此踏實。所有的慌亂,不安,害怕都被這一股一股的暖流衝散,就這樣一直一直靠下去多好。


    似是過了很久,這全身的溫暖一下消失,我驚慌的身上一抖,驀的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榻上,身上壓著厚實的錦被,這樣的重量讓我感覺到一點踏實,手在身上遊走一摸才發現身上的白色寢衣已經濕透了,不知道何時我出了一身的大汗,恍惚記得我昨晚是梅園之中啊。


    轉頭看了一下,屋子的燈火晃的睜不開眼,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在幾案前撥弄著火盆裏的炭火,飛起的火星四處濺開似是煙花一樣轉瞬即逝,不是巧玲是誰。


    我幽幽的喚了一下,巧玲才發現我已經醒了,放下手中的火鉗,急急的走過來,伏在榻上對我說道:“姑娘你終於醒了!昨晚姑娘怎麽就睡在了梅園裏,那麽冷的天!姑娘受了涼,燒了一整晚,還不停的說著胡話。”


    巧玲的眼下掛著濃重的烏青色,她比穗兒就長了兩歲,還是個孩子一樣,卻守在了我的榻前。


    我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觸及到的卻是一陣的粗糙,那是勞累加極度缺乏保養帶來的年華過早流失。


    我頭腦有點混脹,努力的支起身子極力的擠出微笑對她說道:“辛苦你了!”


    巧玲害羞的一笑說道:“巧玲隻是一個下人,沒有辛苦來說,倒是王爺守了你一夜。”


    渾渾噩噩中那源源不斷的溫暖難道是……我沒有再往下想:“昨晚我是怎麽回來的?”


    巧玲從桌上給我倒了一杯熱茶,遞到我手中說道:“是王爺送你回來,回來的時候姑娘就已經燒的跟個火炭一樣。因為今日皇上駕臨府中,韓叔忙了大半宿,一定要把姑娘的燒退下來才肯回去,王爺也守了姑娘一宿,剛剛才回去呢。”


    我一下才想起今日是重要的日子,慌忙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


    巧玲眯著眼睛望著屋裏的滴漏說道:“已經是寅時了。”


    寅時!也就是快五點的了。想來那皇帝駕臨的時辰就快到了,我趕緊給巧玲說道:“皇上是不是很快就到了?我身上被汗水濕透了,給我準備熱水,收拾完了一會還要接駕呢!”


    我掙紮著就要起來,可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昏昏沉沉的,巧玲趕緊前來扶著我說道:“姑娘不要急,皇上估計還要一兩個時辰才會來呢,而且王爺也說了,姑娘要是實在支撐不住可以不用去,王爺會向皇上稟明的。”


    我扶著巧玲的手,強自的晃悠悠的站起來,感覺腿裏就跟塞了鐵塊一樣挪不開來。


    我喘了兩口氣說道:“今日陪同皇上來的還有皇後,沒準輔相的女兒綺貴妃也會過來。她畢竟是皇上的妃子,而他的父親又和王爺不和,我若不去,怕留了不敬的話柄,我一定要去。”


    說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那日成王給我說過的一句話:皇帝駕臨王府是衝著我來的。這句話就像細細的針尖一樣,不急不緩的紮進肉裏,可是那細弱的痛處卻足夠能讓心裏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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