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將死之人,還勞煩殿下惦記著。”貞姑姑虛弱的笑了笑。


    “姑姑可不能瞎說,姑姑還要在東宮安享晚年呢。”


    “奴婢這輩子,該吃的苦吃過了,該享的福也享過了,本該是了無遺憾了。隻是沒能親眼看見殿下……”


    “姑姑不過是小病,太醫們瞧上一瞧,便也就好了,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冉彥安慰道。


    先皇後過世的早,他身邊親近的女性長輩,就隻有貞姑姑了。


    “殿下和皇後,長的可真像。”貞姑姑沒再接他的話,隻是自顧自的回憶起來。“皇後剛入東宮時,還是個小姑娘,奴婢就被指去服侍她。娘娘呀,活潑的很,愛舞刀弄槍的,與尋常的公主閨秀們大不一樣。”


    “後來呢?”


    “後來呀,皇上嫌她不成體統,便讓奴婢們教她女德女訓。皇後是塞安先帝的掌上明珠呀,從小到大什麽事都順著她,嫁了人還被夫君訓斥,心裏不樂意,還和皇上鬧了好些日子的別扭。”


    冉彥坐在床邊,靜靜的聽貞姑姑回憶往事。


    貞姑姑在他幼時,也常常提起先皇後。但隨著他年齡漸長,貞姑姑反而不多提及了。


    在冉彥的記憶裏,母後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為人良善,從不苛待宮人,宮裏人人都敬重她。母後,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然而,今日卻在貞姑姑話語裏,聽出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母後。


    “皇上那時還是太子,炙手可熱,總有人源源不斷的往東宮裏送妾侍。皇上見娘娘鬧別扭,也不肯低頭,兩人便僵持著。有那麽一兩個月,兩人都不怎麽搭話。後來,徐良媛懷了大皇子,娘娘便抹了一把淚,去跟皇上認錯。”貞姑姑說著,渾濁的眼裏有了些許光亮。


    “皇上見娘娘認了錯,便不再追究。兩人各退了一步,皇上許娘娘在背地裏舞刀耍劍,但人前要端莊大方。娘娘便也開始認認真真的學著女訓女誡,這脾性也改了不少。”


    “母後的脾性,原來是父皇掰過來的。”冉彥輕笑。


    “後來,京中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個能耐的。雖然是塞安送過來的,但也不比大家閨秀們差。”貞姑姑說到激動處,連連咳了好幾聲。


    負責伺候的宮女連忙上去拍了拍她的背,又奉上茶水讓她潤喉,卻被貞姑姑給推開了。


    “後來,娘娘也就不碰那些刀劍了,太子妃當的是越發合格,東宮裏的瑣事料理的是井井有條。奴婢都以為,她是不愛那些了。”


    “後來呢?”


    “後來,許承徽的孩子沒了。那時許承徽恃寵生驕,十分不安分,娘娘便斥責了她幾句,哪想她的孩子就這麽沒了。許承徽哭哭啼啼,說是娘娘害了她的孩兒,皇上聽信了,便將失了孩子的氣撒在娘娘身上,自己跑去陪著許承徽。娘娘挨了罵,一個人坐在殿門口,呆呆的往天上看。奴婢怕她悶在心裏不好受,便過去勸。結果娘娘不講她怎麽冤枉,反而倒豆子似的講了一大通她兒時的事。講她小時候像個男孩似的滿宮裏躥,處處惹禍。看中了懸在金鑾殿上的古劍,嚷嚷著要取下來。塞安先帝被她吵的無法,答應給她特製一把,上麵鑲滿寶石,再刻上她的名字,娘娘才肯罷休。娘娘遠嫁過來,便把那把劍留在了塞安做個念想。後來,還總是惦記著呢。”


    冉彥聽及此處,心裏頓時一緊,連忙追問道:“母後那把劍,姑姑可知道是什麽模樣?”


    貞姑姑好似沒聽見他問的,自顧自的往下說。


    “再後來,娘娘便由太子妃變成了皇後,要母儀天下,越發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了,奴婢便很少聽她講起兒時的事。塞安先帝駕崩,娘娘便像換了一個人,一舉一動,均是大家風範。以往的那些小脾氣小喜好,都如同煙雲般散去了。”


    母後兒時那段時光,怕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嫁來堯國,雖然父皇疼著她寵著她,終究不能對她一心一意。她在這宮裏,磨平了稜角,磨盡了心性。


    “姑姑,你剛才還沒說,母後那把劍,是什麽模樣?”冉彥又繼續問到。聽貞姑姑這樣說,那佩劍很可能是母後的遺物。若真如此,那就隻能是衛燾特意送過來的。他這般做法,難道真的是想將塞安國土拱手於堯國?


    冉彥想不清這因果。


    貞姑姑說著,眼睛便越發睜不開了。聲音越來越小,話也含糊不清。


    “姑姑,你怎麽了,快去叫太醫!”


    *


    戌時二刻,喬津依著承諾來到忠王府。忠王府裏的守衛確實多,東西南北幾個角上全部站滿了,時時刻刻監視著王府的一舉一動。


    喬津著了一身夜行衣,伴著風聲閃進了王府裏。他跟冉念約好了,在冉念的院門口等他。


    喬津掏出冉念畫的亂七八糟的圖紙,勉強辨認一番,便往南邊去了。


    冉念的畫圖的功底,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喬津辨出方向後,便將圖紙隨意的塞在了胸口。


    “喬兄,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冉念蹲在牆角,蜷縮成一團。就這一句話,還是哆哆嗦嗦說完的。


    雖然這是三月裏,天氣漸暖,花草盛開。但在夜裏,寒氣依舊不淺。冉念為了耍帥,特意換的單衣。在牆下等了片刻,被風吹的直哆嗦。又不敢返回去換衣裳,便蜷在牆角等喬津。


    “我可是按著咱們約定的時辰來的,郡王,你來早了。”喬津抱著雙臂,毫無同情心。


    “不管早與遲,趕緊帶我出去吧,我要被凍死了。”


    喬津瞧著他那慫樣,搖了搖頭。伸手抓住他的後衣領,跟抓雞仔似的閃身走了。


    “喬兄,慢一點,風大。”喬津的速度快,風颳的臉更疼。


    “少說話,不然會被這重重的守衛給發現的,到時候,我定然是扔下你自己先走。”喬津嚇唬他。


    冉念連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要是被抓了個現行,也怕是幾天下不來床。


    京裏的妓/院不少,但小倌館隻有一所,在北市的角落裏。掛著個暗沉沉的牌匾,叫南音。


    “這南音館是不是不想做生意呀,開在角落裏,還掛了個烏漆麻黑的牌匾,生怕別人瞧見了。”冉念一落地,立馬活了過來,便開始處處找刺。


    “就算它開在角落裏,你不也知道。隻要別人有心去,它開在哪都無妨。”


    “我這不是有心去才打聽的,我是京城通,京城裏上至大小錢莊酒樓,下至街角的混沌鋪子,我都知道開在哪。一個小倌館,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冉念解釋道。


    “行,你說的有理。咱們進去吧。”喬津抬步欲往裏走。


    “停停停,先等一會。”冉念連忙把他拉到角落裏。“我還是怕被人發現,畢竟我理郡王的名號,在北市裏傳開了。我得先易個容。”


    “你還會易容?”喬津半信半疑的看著他。


    “對,易容有什麽難的,人皮麵具往臉上一貼,不就成了。”冉念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取出了麵具,粘到了自己臉上。“你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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