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


    “奴才在。”元德一麵將床幔攏了起來,一麵等冉彥發話。


    “這是何年何月?”


    元德一愣,麵上旋即又恢復了波瀾不驚。“回殿下,慶和十六年三月十八。”


    慶和十六年,那不正是他十六歲的時候?


    當年母後生下他,父皇大喜,道儲君出生,理當與國同喜,便改了年號。


    “漠北王嫡長子可有入京?”


    “昨日入京,陛下念他路途遙遠風塵僕僕,便準他休息一日,今日入宮覲見。”


    冉彥聞言,握緊了拳頭,剛冒出來的指甲嵌進掌心,留下一道道弧形的痕跡。老天待他,竟是不薄!


    “更衣。”


    *


    “朕壽辰在即,諸王入京朝賀,實屬大事。諸位愛卿可要醒著神,萬不可出一點差池。”慶和帝冉覺端坐在龍椅上,眼神銳利。


    “臣等明白。”


    “既然如此,便下朝吧。”


    朝臣依次退了出去,冉彥在金鑾殿外站了一會,見天氣明媚,萬裏無雲,心情不由的大好。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


    “太子殿下,請留步。”冉覺身邊的大太監王喜跟了出來,忙喊住了冉彥。


    “不知公公有何事?”


    “陛下說有要事和殿下相商,殿下請移步禦書房。”


    子澈當年約莫是未時在宮中迷路,現在尚早。


    冉彥跟著王喜來到禦書房,冉覺正在翻閱奏摺。


    “兒臣參見父皇,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所為何事?”冉彥掀開衣袍,跪在禦案前。雖父皇待他遠優於其他兄弟,但身處皇宮禮不可廢。


    “彥兒起來吧。”冉覺擱下硃筆,嘆了口氣。“漠北王四子入京為朕賀壽,午後朕會召見他。”


    冉彥見此,不禁問到:“祁子澈雖序齒居四,但卻是嫡長子。漠北王遣嫡長子前來,便是表示對君王的絕對敬意,父皇為何嘆氣?”


    “朕倒不是為此嘆氣,而是漠北如今越發不好掌控了。”


    漠北王祁舒是堯國少有的異姓王,領的是世襲罔替的親王爵。


    “老漠北王與皇爺爺是過命的交情,如今漠北安泰,邊境安寧,漠北王功不可沒。”父皇這般語氣,應該是動了削藩的念頭。


    冉彥想起前世,市井中傳出流言,說江山有二主,皇上掌一半,漠北王握另一半。父皇因此大怒,竟摔掉了玉璽的一個角。隨後召集心腹大臣,商議削藩一事。自己當初,也覺得漠北對皇室威脅甚大,甚至動了殺心。


    “彥兒,你當真如此認為?”冉覺的語氣裏,透著些許失望。


    冉彥畢竟活了四十年,又在皇位上坐了近二十年,父皇什麽眼神什麽想法他一看便知。如果順著父皇的話說,自然是好,討得父皇歡心,儲君之位必定安穩。可這輩子,他不想。


    “兒臣覺得漠北忠心耿耿,無需憂心。”


    冉覺掃了一眼自己最為滿意的兒子,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麽。


    冉彥心中千迴百轉,終於說出了與前世幾近相同的話。


    “但如果父皇依舊不放心,可把祁子澈留在京中,以此製衡漠北王。”


    “彥兒說的有理。”冉覺復又提起筆,“不過將祁舒的嫡長子留在京中,尚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定要細細琢磨。”


    “正是這個理。”


    *


    回到東宮,冉彥便脫下了太子冠服。皇命帝位不過是過眼雲煙,死後依舊如同平民百姓,走奈何橋,過望鄉台。冉彥如今看的明白,也不貪戀這權勢。隻是,太子之位,能讓他離祁子澈更近一些。


    冉彥讓宮女們把他的常服翻了出來,撿了幾件樸素的衣裳細挑著。


    元德在一旁站了好一會,覺得天色不早了,便斟酌著開口道:“殿下,已經近午時了,可要傳膳?”


    冉彥掂著件寶藍色的錦緞袍子,袍子袖口和頸邊滾了圈銀線,便再沒有其他裝飾。冉彥記得自己當初是未時去的花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當日穿的是什麽衣服。這件袍子低調雅致,倒還合心意。


    “傳。”


    午膳依舊是老幾樣,冉彥覺得膩味,動了幾口後便放下了筷子。


    “什麽時辰了?”冉彥元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問到。


    “午時二刻。”


    花苑離東宮還有一段距離,早點去那候著為妙。冉彥不讓元德跟著,獨自一人往花苑去了。


    未至花苑,那各色花香混雜在一起的濃香便撲進了他的鼻子裏。冉彥順著鵝卵石鋪的小路走了過去,心裏五味雜陳。


    老天既然給了他這次機會,他定是不會客氣,該是他的,註定得是他的。


    冉彥尋了個隱蔽的角落,靜靜的在那等著。馬上就能看見十來歲的子澈,心頭的激動竟是控製不住。


    如今正是暮春,日頭也漸漸烈了起來。冉彥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又往陰涼處挪了挪。這袍子光看著好,卻沒成想是件厚實的,穿著它午時出來晃蕩,真真是熱的慌。


    冉彥在角落裏算著時日,往石子路上望了不知道多少眼,卻始終沒等來祁子澈。


    難道子澈被什麽事阻了手腳,來遲了?


    或是,根本沒繞往花苑這處來?


    冉彥緊繃的心髒瞬間被失落取代,酸澀和失落不停的從心口湧出來,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處血液裏。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的籬笆苑牆,扯開一個勉強的笑。


    “母後,您兒媳婦今日沒來,下次再帶他過來。”


    第3章 相遇


    冉彥剛從角落裏拐了出來,便看見祁子澈將手搭在苑門上。依舊編著一頭小辮,目光幹淨澄澈。


    冉彥盯著他的容顏,不願挪眼。許久過後,方才覺得不妥,才咳了咳,道:“你是誰,竟不知這宮中禁忌嗎?”


    少年撓了撓頭,笑道:“剛入宮中,著實不知還有忌諱。我是漠北王四子祁子澈,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冉彥甩了甩腰間繫著的玉佩,抿嘴一笑。“孤是,太子。”


    子澈這次入京,便會常住京內。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瞞著。


    “臣參見太子,不知太子駕到,失了禮數。”祁子澈行的是漠北的禮數,右手貼肩,半躬腰身。


    漠北雖劃入堯國疆域,但先帝準許漠北依舊實行原有的法律與禮儀。先帝過世後,慶和帝即位,便看漠北百般不順眼。


    以後若是子澈同自己在一塊,要怎麽樣保得漠北與朝廷百世修好?冉彥的思緒不由的飄遠了,等他醒過神,祁子澈正直直的看著他。


    冉彥覺得略微尷尬,便輕咳了一聲。“小王爺不必多禮。”


    祁子澈朝花苑內瞟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同侍從走散,在這宮中圈了半天,竟越走越深,未尋到出路。不知殿下可否引我一程。”


    “小王爺遠道而來,是貴客,孤自然要盡地主之誼。小王爺現在可是要出宮?”冉彥心中極大的喜悅,抑製住他逐漸升騰的古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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