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玉琦知道的並不比戀人清楚。她靠幾年來與堂姐的相處逐漸產生猜測,卻從未說破過。然而看出了雲梳的心思後,她也想試探試探。


    “宸兒聰穎絕倫,堂姐教導的很好。”


    顧惜桐微微一笑,再次提筆。荷葉的綠色下,露出蓮藕般的手臂。“你倒兩邊不得罪,叫你過來可不是來聽奉承話的。你堂兄該下朝了,去他那請個安,晌午再過來吧。”


    “慢著,堂姐,綺羅有一事不明。”


    “哦?問吧。”


    “您一個人教導宸兒,也孤單了些。為何不讓施先生陪著呢?”


    顧惜桐手一抖,在宣紙上留下一個重重的墨點。“她提起我了?”


    “也許有過,也許不曾。”看著永陽微皺的雙眉,顧玉琦心中不解。“是我多嘴了。聽說兩位的一段往事,自作主張地詢問。”


    她們的境況,比自己和雲梳好上太多。堂姐孀居已久,施先生也早已自梳。若堂姐接她入府久居,完全不是問題。就算有好事者揣度些什麽,聖上也絕不會容忍他人轉播小妹的流言。


    “你都知道了……我就直說吧。”顧惜桐悵然地嘆口氣。“其實也挺簡單。三年的朝夕相處,日久生情。隻是……她的心思,始終令人捉摸不透。”


    “但我聽雲梳說,施先生對您可是一往情深。隻是不願為人禁臠,才狠下心選擇放棄。”顧玉琦誠懇地說。此時此刻,她才是那個身為長者的角色。“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您說的話跟先生很像。”


    “真的嗎?”顧惜桐笑容中帶著些許苦澀,反問了道。“可是當初我說帶她出逃,她卻說已有心上人,斷然拒絕。”


    “堂姐最明白這是藉口了,不是嗎?您就算不喜她的自作主張,全盤否定她的一片心意也太不公了。她自然已經有了心上人,而那個人就是您;心悅一個人,才會小心斟酌,如履薄冰。”


    顧惜桐垂下眼瞼。顧玉琦這番直白的話語,句句敲在她心上。她睫毛抖了抖,眼神複雜地看向堂妹。


    琦兒,該也有中意的人了。


    “謝謝你。琦兒……我會找妍兒好好談談的。”


    心底終究有一絲不甘:許久以來,自己從未掩飾過心意和決心。然而那個人,為什麽連冒一點風險的勇氣都沒有,不敢往前邁一步呢?


    然而對方的心意,又確實沉甸甸的,不用靜下心便能感受到。又三年過去了,而餘生還長,錯過終究太可惜。


    所以,她就再試一次吧。


    妍兒……你明白嗎?


    “那小妹去給聖上請安了。”顧玉琦深諳點到為止的道理,行禮告辭。隻見堂姐輕輕點了點頭,那動作優雅而美好;她真誠地希望,將自己當親妹妹疼愛的長公主能幸福。


    “綺羅參見陛下。”


    “平身。”顧棲梧語氣溫和,“正好有件事想與你商榷。”


    “陛下盡管吩咐。”


    “聽聞你認了沈家二小姐做義妹?”


    “是。”顧玉琦聽了沈雲梳的名字,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緊繃。栩栩如生的鳳釵垂下的金流蘇微不可查地擺了一下,又恢復平靜。


    “綺羅不必緊張,最近的事你們辦的很好。朕欲賞賜她,記在恆王府名下。”


    顧玉琦聽了,心中才安穩下來,也微微有了底:陛下該是想給雲梳一個像樣的身份。“陛下……請容綺羅考慮一二。”說著就跪下了。


    這本該是再好不過的事;雲梳做事能更順利,她們也能名正言順地住在一起。然而雲梳對她說過,想要有一天能牽著手並肩走在鬧市的街道上,同尋常夫妻般相處。多麽危險、天真,卻又甜蜜的話語啊。


    她那雙棕色的眼眸,清澈又溫柔,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是啊,她看向自己時,眉目間總是盈滿了笑意的。


    “起來吧……何需如此。許你考慮幾日便是。”顧棲梧沒有動怒,語氣仍然平淡。顧玉琦突然有些不 是滋味,偷眼看他。這位少年老成的帝王,本該冷心冷清,無奈命運捉弄,承受了太多不該有的愁苦。


    生離死別。


    堂姐還有挽回的機會,可他的愛人早已陷入輪迴。餘生還長,是幸,也是不幸。好在對於帝王而言,生命中遠遠不止兒女情長。


    “堂姑。”


    兩人一本正經地互相見禮,宮人將午膳端上,又靜悄悄地退了下去。永陽不愛奢侈之風,分例減半,還是照顧著顧元宸在長身體。


    淨麵漱口後落座,也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顧惜桐吃了幾口菜,對顧元宸道:“你父皇前幾天頒布的詔令,還與綺羅有關。琦兒,你跟她講講。”


    顧玉琦見敏安小大人般的模樣,一雙明目已有了幾分氣勢。便也不玩笑對待,將與沈雲梳的談話大概複述了一遍。


    顧元宸若有所思地點頭,聽出堂姑話中對沈家小姐的讚賞之意,便多問了幾句。顧玉琦也樂意同她講,一來二去,談得還算投機。


    顧玉琦暗中震驚,宸兒的談吐舉止,絲毫不像一個六歲的孩童。算不上伶牙俐齒、妙語連珠,但每個詞句都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十分有條理見底。


    卻不知顧元宸此刻心緒更為複雜……父皇是真心對待堂姑。從幾天前的那道詔令中的措辭,那幫朝臣們隻會覺得天子欲廢除重農抑商的傳統,絲毫不會想到堂姑和沈小姐所說的,讓女子有更多做工的機會等等。


    無論從哪方麵來看,他都是一個好帝王和兄長。然而,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她不會原諒他,甚至憎恨他。因為他讓顧元宸覺得,自己的誕生是一場笑話。


    三月十七,是李淳兒的生辰。李易精心做了一碗筋道的長壽麵,還打了兩個荷包蛋。李淳兒滿眼笑意,夾起那根占了整個瓷碗的麵條,承載著祖父也淳樸的祝福。


    血緣關係真的不那麽重要。她清楚自己不是李易的親孫女,十幾年來,卻比尋常人家更為融洽和睦。


    他們是家人。


    沈雲梳親手將她烏黑濃密的髮辮盤起,用打磨得光滑的木釵固定。她帶的禮物也很實誠:一箱子舊書,夠李淳兒讀好一陣子的了。


    待祖父去招待客人,李淳兒悄悄將沈雲梳拉到臥房內。木質的家具被擦拭的幹幹淨淨,床榻上罩著青花紋樣的帳子,案幾上擺著一個花瓶,裏頭插了幾朵茉莉。


    她雙頰發紅,眼角眉梢都帶了羞意。忐忑中又蘊含著欣喜,如同含苞欲放的春花,讓人移不開眼。


    李淳兒鬆開拉住沈雲梳的手,抬起眉眼:“雲梳,我可能,似乎喜歡上子佩了。”


    “不是朋友間的喜歡,而是……心動。”


    由於相似的經歷,沒聽到第二句話時沈雲梳就反應過來。剛欲開口,轉念一想又沉默了。她下意識覺得,李淳兒此時隻是需要有人聽她傾訴。


    “但是,她心裏好像已經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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