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隱約看見之前被她當做狩獵目標的男人正穩穩地站在天台扶手上,單手前伸正對著她的方向。


    這個男人……!


    緒方透第二次感覺到對方如有實質般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那種企圖撕裂獵物一樣炙熱的注視令她微微怔然,短暫地忘卻了疼痛。


    第二道火焰狠狠砸碎了她的滑翔翼,這令她更加確定了他懶散的表象根本就是為了掩飾破壞力強大的本能,而寄居在那具無精打采的軀殼之中的,分明是野性又兇猛到了極致的靈魂!


    真是表裏不一的傢夥……


    少女一邊下墜一邊這樣想著。


    透過被風吹得紛亂的髮絲,她看見一道深紅的火焰從上方的青空直衝而下。


    第2章 act.2病態


    從未遇到過的棘手目標,周防尊。


    尊,mikoto……


    舌尖兩次抵在上顎,聲帶微微震顫,溫熱的氣息從唇齒間吐露而出,緒方透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三個音節中似乎傳遞出某種讓人動搖的熱量。


    第三王權者,周防尊。


    真是個令人感到困惑的矛盾的傢夥。


    看起來懶散又沒幹勁,像是很容易解決的弱旅,真正試圖狙擊的時候才會發現這種想法有多天真。如同搖曳的火焰一般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卻又和火焰一樣無法捕捉,從不刻意遮擋身體上的弱點部位,但偏偏就是難以瞄準。


    和以前的那些擊殺目標不同,他似乎沒有什麽太過強烈的欲望。至少在緒方對他的觀察期內,這個男人對於任何事物表現出的態度總是隨意而漫不經心。


    沉默、暴力、兇狠,但卻並非隨意傾瀉自己煩躁的情緒,更多的時候,這個男人都是在努力地克製著自身即將爆發的力量。緒方透忍不住去想,他到底在為了什麽而忍耐。


    強大卻隱忍,驕傲又低調,明明眼神流露出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身體卻保守得連攻擊都很不情願。


    當下墜的緒方在看見赤色陽炎的那一刻,她就下意識地做好了迎接衝擊的準備,金屬化的護甲迅速遮擋了臉部和心髒的位置,雙手本能地交錯抵在胸前,神經緊繃到了極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道火焰並沒有將她砸墜向地麵,而是與她擦肩而過,衝撞在無人的街道之上,濺開的熱浪不僅沒有傷害她,反而從下方將她托起,恰好緩衝了下落的速度。


    短暫的錯愕後緒方第一時間選擇了撤離,她在即將脫離危險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慵懶而危險的王權者就站在離她百米遠的位置上,沉默地看著她,既不打算追擊,也沒有詢問的意思,就那樣漠不關心地遠望著她。


    直到她逃出他的視線。


    緒方透當時真得很有再回手開一槍的衝動,並非為了射殺這個驕傲的傢夥,她隻是想試試,能不能擊穿那人淡漠憊懶的麵具。


    想要親手打碎他粉飾本性的平靜,釋放出野蠻狂性的靈魂。


    尖銳的撕扯痛感將緒方拉扯回現實之中,她本能地悶哼了一聲,被禁錮在十字刑架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逃回來的樣子還真是狼狽。”


    小腿處的紗布正在被人粗暴地扯下,棕發的中年男人丟掉染血的紗布,惋惜地看了看燒焦的皮膚,伸手摸上她右側肌膚完好的小腿,病態地微笑著問道:“緒方,你為什麽不能聽話一點呢?”


    “滾!”簡短有力的一個字,少女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和厭惡之情。


    “嘖嘖,就算快到極限了也這麽有活力。”身著白色實驗服的研究員拿起標配的注射槍,將一支裝有抑製劑的玻璃試管按入鑲嵌槽。


    粉色的藥液迅速流淌入注射槍的透明空腔內,他晃了晃手中的器械,將槍頭對準緒方的左手手腕內側。


    找準了靜脈的位置,男人扣下扳機,櫻花型的五孔注射針頭迅速穿透皮膚,將淡粉色的液體輸入體內。


    冰冷的藥液溶入溫熱的血液之中,冰涼的刺痛感在身體中蔓延,緒方的身體顫了顫,鮮血從燒焦的傷口中溢出,滴落到光滑的地麵上。


    男人伸手拍拍她的臉頰,病態地笑道:“怎麽能讓你就這樣死掉呢?”


    緒方透的眼眸在陰暗中呈現出一種晦暗的深綠,她的腳踝同樣被刑架所固定,特質的高密度水材就是針對她的異能研發出的,堪比金屬的強度和硬度,令她無法反抗更無從掙脫。


    “這種讓人興奮的眼神……真漂亮啊……”男人眼中的病態愛戀愈發濃烈,他著迷地吻上少女的鎖骨,舔舐著她的肌膚,單手從她上衣的衣擺處伸入,沿著她柔軟腰肢的曲線緩慢上滑。


    “淺川良太,你的左手也不想要了吧?”緒方語調森冷,眸色轉深。


    男人的動作僵硬了一下。


    她緩慢地抬起頭,唇邊的弧度溫柔而殘酷,輕聲問道:“再也不能親手觸摸儀器也無所謂吧?淺川教授。”


    被稱呼為淺川良太的獨臂男人皺起眉頭,眼神陰鬱地盯著緒方。她笑著和他對視,神情驕傲而憐憫,“想再試一次被猩紅之槍擊穿肩胛骨的滋味麽?”


    淺川驚疑不定地後退了半步。


    實驗服右側的袖子空蕩蕩的,他已經被這個該死的誘人的實驗體攻擊過一次,雖然事後他狠狠地懲罰了她泄憤,但徹底粉碎的右臂卻再無法挽回。


    當然了,他完全可以裝上機械義肢,但這哪有用手指觸摸到那些美妙的玻璃器皿來的讓人興奮?實驗的快感隻有親手觸摸到那些儀器才能體會!


    “緒方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病態地注視著被束縛掛起的少女,淺川良太的神色陰冷而瘋狂。


    他一把掐住少女的咽喉,暴怒道:“你在威脅我?就憑你!向我跪下、臣服於我!我說不定可以考慮替你免去擊殺第三王權者的任務,還是說你想要每次失敗都體驗一遍被剝離薩克森之樹再重新植入的痛感!?”


    緒方被他的動作逼得微微仰起臉,她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俯視著他低聲道:“不。”


    猩紅之槍是緒方透的最強武器,也是她最後的依仗。


    未被召喚的時候,一般以血液的形式存在於緒方的體內,而當凝結為實體的時候,則是以抽取她生命力為代價,射殺敵人。


    雖然強大,但對緒方透本身而言卻也是超過極限的負荷,動用猩紅之槍,從某種意義上已經不是為了殺傷敵方,而是抱有同歸於盡的覺悟了。


    觸及靈魂的疼痛感已經將緒方逼迫到想要發動槍的地步了。


    “改變主意了麽?緒方。”棕發的瘋狂研究員用手術刀的刀背挑起黑髮少女的下巴,溫柔地詢問。


    碧色的眼睛中是一片混沌,雙目失神而無聚焦。


    她空洞地望著斜下方的地麵,剛剛被從體內剝離出的薩克森之樹殘片還在扭動,被鮮血浸潤的金黃色樹須在不停抽搐,根須外粘連著已經生長在一起的血肉。


    淺川良太將染血的手術刀丟下,用沾著血的手指撫上她左眼眼底的淚痣,扭曲地微笑著,語調輕柔地問道:“認錯嗎?緒方,看著我,看著我呀……”


    他用雙手捧起緒方的臉龐,“你在想什麽?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啊!”


    他突然暴躁地怒吼起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與他對視。


    幹澀的碧瞳中倒映出男人瘋狂的神色,緒方麻木地承受著血肉被撕扯掉之後那種血淋淋的疼痛。


    神經質的男人重新摸出一把手術刀,在她遍布傷痕的手臂上劃開新的傷口,滾燙的血液從深而細窄的傷口中湧出,緒方被疼痛刺激得打了個顫,這種微小的反應令淺川良太興奮得不能自已。


    他用細小的鑷子挑出肌體內生命之樹的樹須,接著緩慢地將樹須從她體內抽拉而出。


    黏膜混合著模糊的血肉,順著樹須被帶出體表,少女悽慘地尖叫著,深入骨髓的疼痛肆意拉扯著神經末梢。


    “疼嗎?我的緒方。”淺川良太欣賞著她痛苦的表情,隨手丟下剛剛抽出的那條根須,俯身親吻她新鮮的傷口。


    他的臉上露出陶醉而忍耐的神色,動作柔和地用唇摩挲著她的傷口,“疼痛讓你變得如此誘人……”


    緒方透的眼眸中逐漸恢復神采,幽暗燃燒的憤怒在碧色的深淵中安靜搖曳。


    她被固定在十字架刑具之上,麵色蒼白,眸中的深綠卻濃的接近墨色。


    雙臂鮮血淋漓,磅礴的恨意在眼底翻湧。


    破碎的金黃色生命之樹在血泊中扭動,鮮紅的血跡在地麵構成怪異血腥的圖案,她像是異端所信奉的神明,冰冷地凝視著麵前的狂妄之徒。


    “你終於看著我了……”淺川癡迷地看著她,“你是我的,你隻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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