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起了電話,那頭還是熟悉的聲音。


    “白雨!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快樂!”我提高聲音裝作很激動的樣子回答她,我是不想和她聯繫的,因為我現在的境遇足夠糟糕了。


    “你最近過的怎麽樣?”


    “還好吧,我在兼職呢,你呢?”為了讓她不多問我的情況,我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其實……在復讀……”阿林說得支支吾吾,我倒是驚訝於她竟然復讀,因為高中時她是最愛玩的人。


    “你自己想復讀嗎?”我問出了關鍵問題,如果是她自己下定決心那麽一切都好說,如果不是的話,那豈不是很痛苦。


    “是的。”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高考結束我知道自己考不好,隻有上大專和出去工作兩條路可以走,家裏人說我隻要趕快找一個男的就行了,這太恐怖了。我想起了初中的同學,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初中輟學懷孕的女同學。高考結束後我出去玩,在路上碰見她,要不是她跟我打招呼我根本認不出她,她整個人都變了,變老了,變土了,變得和那些農村大媽一樣了。看見她我仿佛看見了未來的自己,在我們村,你懂得,不讀書隻能嫁人了,就算你去找工作,也未必能夠找到一份體麵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我怕了,我後悔了,我後悔自己高中三年都在玩。我想了很久,沒有選擇上大專,因為我看不起大專,看不起我自己,我想我還是拚一拚吧。最後我下定決心,和家裏人談了很久,選擇了復讀。”


    我靜靜地聽完她說的話,她身邊都是一些混混朋友,這些話想必她憋在心裏很久了吧。在記憶裏她是個活潑的人,愛玩愛混又安於現狀。現在的她明顯比以前更加成熟,我感到欣慰,又有一絲羨慕。


    “你呢?你打算復讀嗎?”她問我。


    “……不打算。”我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你跟家裏人吵架了吧,我回村裏時街坊鄰居都知道這事,你和父母吵架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你想想,你現在才18歲,還年輕,明明有很多可以選擇的機會,你怎麽就死腦筋硬要報漫畫班呢?”


    “我喜歡畫畫。”我簡短地回答她,隻能這麽回答她。


    “畫畫什麽時候畫都不遲,上大學就不一樣了,隻有這個年齡段可以享受,這其中的經歷與見識可不是練練就能得到的。而且現在就業這麽困難,有一張本科文憑也是給自己未來的保障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囔囔著要單身一輩子嗎?既然這樣了,為什麽不為自己的人生好好考慮呢?”


    我咬住嘴唇,不想說話。我很想對她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可是這樣說又能改變什麽嗎?什麽都不能改變。她高高在上好似什麽都懂的語氣使我厭煩,我不想聽她的叨叨絮絮,盡管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擔心。我敷衍地回應她的話,中途轉移了好幾次話題,但她總是硬生生的把話題扯回來。非要訴說她復讀時的經歷以及她所學到的人生大道理,擺出一副前輩的姿態說我應該怎麽做。聽了她的長篇大論,我已經知道許久不與我聯繫的她為何會在回鄉之後突然打我電話了,她隻是想在一個狼狽不堪的人身上找尋自己的優越感罷了。


    有什麽破碎的聲音響起,我想,那是我和她之間的聯繫吧。


    她終於結束了自己的表演,喝了一口水,又用苦口婆心的語氣對我說道:“所以啊白雨,你可得好好加油啊。”


    “嗯,你也是,復讀加油。”


    “嗯嗯,那當然啦。”她輕鬆地語氣回歸到了常態,我正準備掛斷她的電話,她又開口了,“對了,你有和柳風聯繫嗎?”


    聽到這個名字,我條件反射地心跳加快,警惕起來,我試探她,“沒有聯繫啊,怎麽了,突然提她。”


    “我這次回家,聽我媽說她現在可厲害了,上的是雙一流大學,成績也很好的樣子。”


    我握住拳頭,有什麽東西從心髒裏露出了芽兒,一瞬間瘋長,占據了全身。很痛苦很難受,本來想要掩埋的回憶被硬生生地扯出暴露在現實之下,留下了扯爛的冒血的傷口。門口傳來了吵鬧聲,是李露露的聲音,我以臨時有事為藉口,終於結束了這次通話,可以的話,我希望這是我和她最後一次對話。


    李露露在門口囔囔著,我縮著身子跑出去開門。原來是何姐喝醉了,真是稀奇。從我和她生活的這一個多月來看,她是個分外注重營養健康的人,別說喝酒了,她連飲料都不喝。陣陣冷風颳來,我和李露露抖抖身子,拍去何姐身上的雪,把她抬進了屋子。


    雪下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一想,還是把這文搬過來吧。


    第2章 二


    “她怎麽喝成這樣?”何姐趴在馬桶上胡亂一吐,李露露在一旁拍拍她的背,我端著手中的溫水,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就當她姨媽來吧,每年這個時候她都這樣。”李露露難得地沒有損她。喝醉的何姐並不知道我們抬著她有多累,她難受得皺著眉頭嘴裏一直喊著兩個字,她說得含糊不清,我沒有聽清。而李露露一瞬間的表情我難以形容,我第一次見到她這種表情,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就是無奈的悲傷吧。


    我想,那兩個字,應該是人名吧。


    我沒有多問其中具體的原因,幫著李露露把何姐搬到床上,就不再管她了。李露露今晚在這裏留宿,我們兩個坐在客廳喝著熱茶吃著小零食看起了憨豆先生,除了笑我們就不再多說什麽,這是我和她認識這麽久以來度過的最安靜的時光,蠻難得的。


    快要淩晨兩點時,李露露撐不住睡意躺在沙發上睡了。我關掉電視,收拾著桌上的垃圾,睡意全無。安靜下來就是愛胡思亂想,想一些亂七八糟的,關於阿林提到的復讀還有關於柳風的事情。我想立刻忙起來,不去想這些,我又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整理一下思緒。就連畫畫我也畫不下去,我什麽都不想幹。我索性穿上大衣,搬了張凳子坐在院子裏望著天空,撐起傘看著紛紛揚揚的雪。


    我很討厭雪,但飄落下來的雪意外地讓我感到了少有的平靜。


    “還不睡?”何姐不知何時醒來,她披著睡袍站在我旁邊。我說我睡不著,她說正好,讓我去陪她逛逛。我想著無事可幹,就答應了。我們稍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各撐一把傘在路上走著,這裏不是什麽市裏,即使是聖誕節,這個點也就隻有幾個從教堂回來的人。


    “要去公園?”這裏的路走了一個月也熟悉了,去菜市場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公園,公園裏傍晚的時候會有很多老人和小孩。何姐點頭應了聲。事情開始有趣起來,這麽晚去公園還真是頭一次,跟探險似的。


    結果真的是跟“探險”一樣,何姐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塑膠袋,她走到公園中心花壇旁,花壇旁有個小台子,是可以坐下的地方。我以為何姐打算坐那上麵休息,可她彎腰開始挖起了雪,這是要在半夜打雪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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