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下意識抹了抹臉上的汗:“陛下的話臣都轉告給少將軍了,可少將軍堅持跪在外頭,說陛下若是不見他,他就一直不起來。”


    好巧不巧,他正是昨日去給薛念請大夫那個親兵。進屋的時候隻見滿地血色與狼籍,染血的鋼刀掉落在窗邊,在月色下泛著森冷駭人的寒光,明晃晃一個大型凶殺現場,嚇得老大夫當即顫巍巍軟了腿,也驚得他心裏七上八下,像是提了十七八個吊桶。


    及至回去給沈燃複命,年輕的帝王正獨自坐在桌案旁邊換藥,掌心處一道新傷鮮血淋漓、猙獰外翻,看起來觸目驚心。


    而薛念缺失的衣襟正是桌案上染血的布條。此情此景,屋內發生了什麽可想而知。


    損傷龍體可是死罪。


    結果沈燃非但絲毫不怪罪,反而叫他請大夫?


    神仙打架,遭殃的永遠是他們這些小鬼。


    那樣一位大爺,還是皇後娘娘的親兄長,就算真要送客,也必須皇帝親自開口,他哪裏敢怠慢。


    沉默在空氣中不斷蔓延。


    見沈燃一直沒什麽表示,既不同意讓薛念過來,也沒出言讓自己退下,親衛隻得戰戰兢兢的補充道:“臣看少將軍的臉色不好,他又跪在風口,倘若真在此等上一夜,怕是傷勢又要加重。”


    此言一出,沈燃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雖然擺出了最真誠的態度,但他眼睛中深藏的陰煞戾氣卻分明沒有半分消減,導致身上氣勢也柔和不下來。


    冷寂如雪,似凜冽刀鋒。


    狼居心叵測披上張羊皮,沒留神眼睛還是有破綻。


    親兵不明所以,可心裏就是莫名感到一陣發毛,他膝蓋發軟,“噗通”一下跪下了:“臣失言!臣有罪!”


    沈燃愣了下。


    哪怕完顏靖已經被薛念給削成了人彘,可那個人對他造成的影響也早就滲入身體發膚,時常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


    寒風揚起鬢邊垂落的發絲,大病未愈,薛念跪了沒一會就開始覺得頭重腳輕。


    從前這些算得了什麽呢?


    就算沒吃沒喝的被薛遠道罰跪三天三夜他也照樣能活蹦亂跳。


    薛念有些自嘲的想……


    待會兒他要是真暈倒在這被人抬回去,那可是足夠丟人了。


    意識恍恍惚惚的時候,內心深處強行壓製起來的離經叛道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薛念好幾次都有心站起來衝進去。


    暈倒丟人還不是最重要的。


    可若是真的如此,想說的話恐怕就又沒有辦法說出口了。


    他也想坦然相對,一杯濁酒敬前塵。從此萬丈紅塵裏,瀟瀟灑灑走天涯。可是沈燃一次又一次出乎預料的驚人之舉,讓他英雄氣短,到處惹塵埃。


    他自以為是個英雄,心比天高想舍己身渡世人,最後反被扯進沉淵不得解脫。


    薛念抬起頭,看著擋在麵前的士兵,很緩慢的側了側頭。


    去他的吧。


    跪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幹什麽?


    千山萬水都擋不住他,這區區幾個人幾步路還能讓他不得寸進了?


    山不過來,那他自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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