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瑤正回想著以前雨天她們倆打著傘在這斜坡上踩水的情景,聽她這麽說點點頭:“好啊,反正一會兒還要下來。”


    停好自行車,她們也學著那些哥哥姐姐們的模樣,坐到操場邊上。初夏的風拂過綠茵,簌簌作響,猶如耳邊私語。灼灼暖陽更是連心都熨得滾燙。


    傾瑤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覺得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就是沒來由地開心。但不說些什麽就無法疏解這滿漲的喜悅,她隨心說道:“阿遠,以後我們還來這裏玩吧?”


    過了一會兒,江遠不答反問:“以後你會打電話給我嗎?”


    “會的,”傾瑤仔細思考後認真答道,“我以後周末打給你。”


    江遠得到了想要的答覆,沒有多解釋什麽,斂目凝思。傾瑤本想問她為什麽突然這樣問,見她這副模樣隻好收起疑惑。


    黃昏時分,盡興而歸的兩人在家門口揮手作別。夕陽染出層層疊疊的紅雲,早晨涼爽的風此時帶了一絲涼意,傾瑤的目光從地上長長的影子轉到江遠的背影,心裏一揪,眼眶便紅了。


    分別總是讓人難過,上一刻有多開心,這一刻就有多不舍。即使已和江遠道了無數次別,下一次她還是難以抑製心裏的悲傷。


    麻玲玲看見女兒淚流滿麵地進了家門,嚇了一跳:“誰欺負你啦?”


    傾瑤搖頭。


    “那是……作業沒做完?那趕緊去做吧,媽媽先燒晚飯。”麻玲玲說著進了廚房。倒不是她心大,實在是這個貪玩的女兒前科累累,其中一次女兒怕被罵還讓她打電話和老師說好話。而今又逢周日傍晚,怎能不叫她橫生誤會?


    見媽媽越猜越遠,傾瑤不願再聽下去,把自己關進房裏嚎啕大哭起來。


    以往離別的時候總會有人告訴她江遠還會回來的,不要太難過,而這一次,無論誰都沒有這麽說。情緒化的人通常直覺也更敏銳,傾瑤隱隱猜到,或許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樣了。


    預感在幾天後的周五得到了證實。那天在外工作的傾宇難得回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麻玲玲閑聊,誰也沒注意傾瑤放學回家,兩人說著便提到江家。


    傾瑤頓時放緩了腳步,豎起耳朵細聽。


    “大山上次回來把戶籍轉了。”


    “搞定了?也是,在那邊住了這麽久了。那他們以後還來這邊嗎?”


    “難說,他哥哥把兩位老人也接過去了,來回一趟太折騰了,這邊又沒什麽事……”


    後麵再說了什麽傾瑤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心裏沉甸甸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發了半天的呆,這才反應過來,也終於明白江遠為什麽突然要她打電話,是不是害怕以後斷了聯繫?


    家裏隻有客廳和爸媽的主臥有座機,她在百寶箱裏掏了一會兒,從夾層的小口袋中找出那本記著號碼的小本子,打算等客廳無人的時候再去打這通電話。


    不料往常吃完飯就去書房的傾宇今天一反常態,在客廳看起了電視。傾瑤看著時針從七跳到八,又從九跳到十,心裏暗生焦急。可是要她怎麽好意思說“爸我要打電話了,你回房間看吧”?


    等來等去,直等到麻玲玲來催她睡覺了,傾宇還霸著客廳,傾瑤心裏有些埋怨,聽話地躺下之後,藏著心事的她幾經輾轉,一會兒想明早一定要第一個起床,一會兒想江遠接不到電話會不會失望、覺得她騙人?


    睡晚了的傾瑤當然沒能第一個起來,她垂頭喪氣地坐在自己房間不願出來,直到聽見麻玲玲在外麵喊“瑤瑤,媽媽出去了,午飯錢在桌上”,而傾宇又按慣例出門找人下棋去了,她這才“噔噔噔”跑到客廳。


    “嘟,嘟,嘟……”在傾瑤準備掛掉的剎那,電話接通了。


    “喂,阿遠,我……阿姨,我是傾瑤。”


    李楊:“是瑤瑤啊,小遠她去學習班了,要不你等她放學回來?”


    “噢……”傾瑤掛了電話,才想起沒有問江遠什麽時候回來。


    夜幕低垂的時候,傾瑤坐回沙發,打算抓緊父母回來前的這段時間。


    “餵?”


    聽見預想中的聲音,傾瑤忽然有些緊張:“喂,阿遠……”她不太習慣這種看不見對方表情的溝通方式,打完招呼之後便想不出該說什麽。


    “我剛從外麵回來,你一定等急了吧?”江遠則顯得遊刃許多,駕輕就熟閑話起來。


    “也沒有啦……”傾瑤的性子做不到直白地控訴,含含糊糊地否認。


    “好啦,我和你說,周六我得四點半下課,到家大概是五點多,你可以五點半打給我,周日就沒什麽關係了,隻要不是太早,太早了我還在睡懶覺呢。”


    誰稀罕知道呀?傾瑤一邊傲嬌地想,一邊在本子上記下了“17:30、起床以後”。


    漸明心意,暗生誤會


    第5章 四年後


    之後的每個周末,傾瑤都會算著時間給江遠打電話,江遠總會在電話那頭,不厭其煩地聽她講每天發生的小事,在她停頓時,間或接上一兩句話。


    日子既快且慢地過。在一通通電話裏,傾瑤升入了初中,江遠則麵臨著初升高,課業陡然變重,雖然她沒有說什麽,敏感的傾瑤仍然減少了與她通話的頻率。


    與小學不同,傾瑤的初中就在自家附近,不用再寄住外婆家,自然也有了更多時間可以打發。


    周末她便時常捧了一本書,背對著陽光坐在陽台上,安靜地看上一整天。江遠不是沒勸過她這樣對眼睛不好,而她唯一的妥協,就是答應了會用自己的影子牢牢遮住書本。


    這樣的日子裏,若是同桌詹晴來邀她去書店或是音響店,她亦不會拒絕。


    有些時候,傾瑤會覺得詹晴有點像江遠。


    比如一樣比她大兩歲,比其他同學成熟許多,也常常照顧她。


    又比如放學後詹晴會騎車先送她回家再回去。起初她覺得太麻煩人家,幾次婉拒,隻是詹晴總笑著說順路,次數多了,傾瑤便沒再堅持。回家路上傾瑤不免說些趣事調劑,詹晴在前座隻淡淡地笑。


    更多時候傾瑤又覺得,詹晴和江遠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坐在詹晴自行車後座講那些故事,是因為她不想冷場。不像她跟江遠在一起,瘋狂笑鬧也可以,各自做自己的事也沒什麽問題。她隻想和江遠分享內心深處的感受。


    初二那年,為了報考更好的高中,傾瑤從鎮上的初中轉學到了市區,開始了一段新的寄住生涯。其實那家人和傾瑤並不是很遠的親戚,隻是“人在屋簷下”的感覺難免讓她變得拘謹。


    江遠升入了a市的重點高中,平日裏要住校,學校又不允許帶手機,隻能在晚自習後用宿舍樓下的公共電話,寄住親戚家的傾瑤又不好意思總霸著電話,凡此種種,讓兩人更是難得通上一次電話。


    對於市區的同學們而言,傾瑤這個沽鎮上來的插班生無疑有些土氣,方言也與他們有細微的出入,時常引來他們無心的笑話,加上她初二才加入現在的班級,同學們之間的小團體早已固定,她便隻和班長還有同桌才熟絡一些。閑暇時她仍是看書,有時還加上聽歌,時光就這樣從指間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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