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音聞言看了葉昭一眼,對胡青頷首一笑,便止住言語不再講話。


    眼下之事自然沒有旁的,胡青知趣地把袖中的聖旨拿出來,問道:“將軍這麽急叫我們來,莫非另有打算?”


    “你把情況給表妹說說,”葉昭朝柳惜音揚了揚下巴,漫不經心道,“有事和她一塊商量著來。”


    她雖然未曾明言,但聽這意思,此事恐怕不僅是要跟柳惜音商量,而是多半要聽從才對。


    胡青與葉昭何等默契,自然不必說得太多。


    他聽出葉昭話中隱意,心裏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十分自然地把手中的聖旨遞給柳惜音,笑道:“原來柳姑娘也是運籌帷幄之人。”


    柳惜音不以為意,微笑回道:“運籌帷幄並不敢當,不過是聽見阿昭有心煩之事,想為她排解一二罷了。”


    “不知柳姑娘有何妙計?”


    “惜音正要請教軍師,自聖旨頒布已有五六日,為何絲毫不見動作?”


    雖然柳惜音臉上笑意不減,但眼中的不滿之意也並沒有怎麽掩飾。


    胡青一頓,解釋道:“聖上降旨一事猝不及防,我們沒有防備,抗旨代價又太過嚴重,因此一直在想辦法,望能兩全。”


    柳惜音恍然一般點了點頭,目中閃過一絲冷意,然後繼續笑問:“那,想出來了嗎?”


    如果想出來了,何至於剛才還被葉昭關在前院屋子裏?


    胡青遲疑片刻,答道:“事關重大,尚未有結果。”


    柳惜音似乎早有預料般,搖頭一笑,目光看向葉昭,語氣立時變得柔和:“阿昭可否聽我一言?”


    “嗯,”葉昭馬上點頭,“你說。”


    “我聽聞,這南平郡王夏玉瑾自幼體弱,因此太妃對他十分溺愛,寵得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文不成武不就,毫無能力。正因如此,皇上才放心將阿昭許配給他,反正他空有郡王之尊,就算有你的兵權加持,也構不成威脅。”


    自古以來,禽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已是亙古的道理。


    史書所載,武將能臣多不能善終,如葉昭這般手握重兵的將領,就更少有順順噹噹辭官養老的下場。


    戰亂時自有萬千倚仗重用,榮耀加身,然而外亂一平,強敵既退,君王又怎肯放任心頭大患安睡在側?


    兵權一日沒拿在手裏,那忌憚猜疑之心便一日不得解脫。


    “大概就是這樣,”葉昭無奈道,“或許皇上也有幾分好意,想讓我空得個皇室宗親的名頭,來日他拿回兵權,我也不至於無依無靠。那時還得連累史書給他留個苛待功臣的惡名。”


    柳惜音安慰地拍了拍葉昭手背,溫柔一笑:“你且放心。”


    第5章 第 5 章


    葉昭輕聲嘆了一口氣,想說一句,其實沒什麽的。


    多年以前,她在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她在這條路上走著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過所有可能。


    生生死死,沉沉浮浮,都是她選的。


    並不後悔。


    可是看著表妹的如花笑靨,葉昭又覺得這話太刺耳,實在說不出口,隻得笑了一下,微微點頭。


    柳惜音隻當她是應了,回以嫣然一笑,接著道:“至於阿昭心中多年負疚之事,想來便是這夏玉瑾身子孱弱的起因了。”


    葉昭點頭:“我六七歲時極其頑劣,第一回 在宮裏見到夏玉瑾,就害他掉進了冰窟窿,從此一直不好。如今他這副模樣,追究起來,實在都是我的過錯。”


    自幼時起,葉昭做過的孽用罄竹難書來形容毫不為過,她四處惹禍,八方作亂,走到哪兒就要給葉家大人添堵添到哪兒。


    可把夏玉瑾那麽一個好好的漂亮小孩兒害得差點凍死,這件事還是給小葉昭帶來了不少畏懼。


    尤其是後來,得知夏玉瑾從此身體虛弱至極,不能練武勞累,還得時時注意調養,無法和平常男孩子一般生活。


    那時才剛經過離亂的葉昭憶及舊事,隻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說不定父兄戰死,也是老天爺見自己作惡太多,因此給的報應。


    從那天起,她就一心想要贖罪。漠北大捷後,她知道皇上一定會召自己回上京,便同胡青說,想法子補償一下夏玉瑾,以酬小時候的惡行。


    隻是未曾預料,胡青這樣心思縝密手段奇詭之人,竟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把葉昭一下子坑進了一紙婚約裏,倒和初衷越發背離了。


    柳惜音聽她說完,想了想,招手叫過紅鶯,小聲吩咐了幾句。紅鶯點頭應下後,對眾人無言地一福身,轉身迅速出了門。


    葉昭奇道:“表妹,你叫紅鶯去做什麽?”


    柳惜音:“我帶來一個人,正好解阿昭之憂,剛才是叫紅鶯去請他。”


    葉昭一聽,更加疑惑:“什麽?”


    “阿昭,你隻管信我,”柳惜音微笑道,“此人定可大有助益,他不是別人,就是當初救活夏玉瑾的那位道長。”


    當年夏玉瑾掉進冰窟窿,多虧一個遊方道士,才救回一命,此事大秦國人盡皆知。


    葉昭雖然不大懂得彎彎繞繞,沒有柳惜音想的深遠,但也知道這位道長來了對夏玉瑾有好處,所以也是十分驚喜,馬上問道:“表妹怎麽找到他的?”


    “許以重金而已。”柳惜音頓了頓,垂眸輕輕帶過,不再多言。


    葉昭本來也沒想多問,也不多說什麽,等聽到紅鶯把人請了來,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迎接。嫂嫂怕她太過莽撞失了禮數,衝撞了這位寄託著葉昭希望的貴人,趕忙跟去了。


    胡青看著葉昭和嫂嫂匆忙出去的背影,卻沒有動。秋老虎見他不動聲色習慣性地跟著他行事,自然也站在原處。


    胡青看向柳惜音,笑道:“柳姑娘,這道長本事令人嘆服,許以重金便可請來嗎?”


    要是能這般輕易,他早就找到了。


    夏玉瑾為一位道人所救之事他並非不知,也曾試過在這上麵下功夫,可是根本摸不透這位道人的行蹤,最後隻得放棄了。


    真要是像柳惜音說的,給他重金即可,又何必走到今日困境?


    柳惜音不以為意地笑道:“軍師以為如何?”


    “我以為,柳姑娘必定還加了些其他的。”


    “不錯,”柳惜音也不和他繞圈子,幹脆利落地承認道,“實不相瞞,這位道長是我師父,我隨他修行過一段日子。”


    胡青訝然:“柳姑娘曾隨其修行?”


    修行……道法?


    柳惜音淡淡道:“有何不可嗎?”


    胡青立即答道並無不可,心裏當然不是這麽想的。


    以柳惜音品貌才情,雍關城的才子俊傑們想必對她都是欣賞傾慕的,何至於……要跟著一個到處雲遊的道人修習?


    而那些枯燥又漠然的道法戒律,對這樣一個妙齡美人而言,難道能有什麽慰藉?


    柳惜音不欲同他周旋,索性盈盈一欠身,禮數周全道:“我也去前麵看看。”便直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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