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彭哥列療養之後,一雅就沒有再穿過和服了,今天她穿著寬鬆的襯衫和長褲,樸素的樣式意外地適合她。


    “一雅,今天身體怎麽樣?”十霧在一雅旁邊坐下,遞給她一杯熱開水。


    一雅接過水杯卻沒有沾口,就這麽雙手捧著擱在雙膝之上。她垂著眼,緩緩地笑了起來:“謝謝你來看我。今天感覺好多了,手腳也恢復了力氣,看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日本了。”


    看到一雅臉上那淺淡的笑容,十霧感覺心頭一陣煩悶。隻不過兩個星期沒有見麵,差點認不出是她是誰了。與其說釋懷,倒不如說是強顏歡笑更恰當。


    但十霧也隻能笑著附和:“是嗎?你比我好多了,我現在睡覺有時還是會被痛醒。”


    說到這裏,十霧忽然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猶豫著什麽似的,隔了好幾秒才帶點試探的意味開口問道:“蘭斯洛特……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呢?”


    “他應該還在朗羅菲斯的大本營接受治療吧,畢竟受了幾近斃命的重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而且,就算醒了,幾年之內大概都不可能離開病床,將來……身體機能也會大幅度降低。”


    一雅臉上的笑容絲毫沒變,語氣平靜地說道。但十霧感覺到她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渾身僵硬了,捧著水杯的雙手也攥得關節發白。


    自己唯一的特技就是無論何時都能夠順利露出笑容,本來她便是以這項特技與驕傲為武器,並將之當成防具生存至今。用來應付現在這種情況真是最適合不過了,就像忍耐最刑拷打一般靜靜地露出微笑,盡可能不去感受任何事物,度過今天還有明天、度過明天還有後天。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著,靜謐無言地在冬末的庭院中流淌而過。


    “對不起……”


    道歉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十霧詫異地轉過頭去,“不,那個,我才應該——”


    “你會不會很痛恨我?”


    “咦……”


    “你得到了關心你的同伴、說不上安全但溫暖的歸屬之地,終於可以開懷大笑的時候,我卻把你捲入了危險之中,害你和其他人都受到了傷害,你痛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怎麽會?你在胡說什麽啊?!”十霧連忙否認。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像是沒有聽見十霧的話,也許她本來就不需要有人回應,一雅繼續說道,“這幾天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初訂立婚約時我就這麽接受了他,而不是一直拖到現在,甚至在那時跟他離開了,就算我因此死在他的手上,也沒關係。但是,那個時侯,像是開玩笑一樣說的話,我根本就不知道,原來它會是這麽重要的事情……”


    “一雅……”


    “十霧,我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一雅緩緩抬起頭來,靜靜地凝視著十霧說道,“他和我其實真的很像……蘭斯洛特總是會替他人帶來不幸,就算自身有了自覺,也無法阻止不幸的漩渦出現,從以前就一直過著詛咒般的人生。而我,從小生活在本身就是詛咒的村紫家,一切都充滿了死氣,如果不是你出現,我可能就這麽腐爛在那座大宅裏了。雖然現在已經擺脫了那個泥潭,但身上的汙跡卻再也洗不幹淨了……普通人靠近我們的下場,要麽逃走,要麽就會……被我們吞噬掉。我……很希望有個能一直陪伴身邊的人。”


    十霧沒辦法回應她。因為她知道自己並不是一雅期待中的人。


    一雅雖然沒有哭,但聲音卻在顫抖,“雖然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但是跟蘭斯洛特在一起的十一年,真的很快樂……”


    跟他在一起,讓她感覺自己像個正常的人。像情人一樣溫存,像兄弟姐妹一樣吵架,像家人一樣溫馨相處,像——同類一樣互相取暖。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帶來這種溫暖的蘭斯洛特。可是,如果把一切都挑明了,會不會因此而分崩離析?她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破裂,即使他們的相處開始變得不太自然,但她還是拚命維持著假象。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自欺欺人了。不自然就是不自然,假的東西永遠成不了真的。家人遊戲總有一天會迎來終結,可惜那時的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現實惡劣地奪走一切幸福,又要回到孤單一人的寒冷之地,讓一雅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動搖。她原本覺得自己已經變得比一般人都要堅強,但沒想到還是這麽的軟弱。


    如果是家人——


    如果他們是真正的家人的話——


    一雅流下大滴大滴的淚水,雙手都幾乎快要承接不住了。


    “我們已經太遲了嗎?已經沒機會了嗎?再也回不去了嗎?”


    十霧隻能緊緊抱住不斷哭泣的一雅,一雅沒有反抗,也反抱住十霧。她的身體比十霧想像中還要柔弱,纖細得好似一折就會斷掉一般。


    “一點也不遲!”十霧凝視著一雅的雙眼,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你們絕對還有機會的!”


    一雅直直地回視著十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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