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遞給謝杳一杯茶,謝杳啜了兩口,語氣平淡,「起來說話罷。」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謝盈又磕了三個頭,聽得她耳朵疼。


    謝盈低低伏著,將來龍去脈講過一遍,一次也未敢抬頭——字字句句倒是都不摻假。


    隻是這些謝杳一早就知道。


    待她說到寧王派李澤將一包藥交到她手上時,謝杳才坐直了身子。雁歸知道謝杳意思,去拿過那包藥粉來,倒出一些,叫人拿去給信得過的郎中看。


    她這些日子一直糾結得很,這藥她還未曾用過——這話也是真的,畢竟謝杳的吃穿用度都有雁歸暗中盯著,確是沒發現什麽不妥。


    謝杳忽的輕笑了一聲,一字一句問道:「倘若你今日沒發現這些端倪,你當如何?會繼續按他說的,把這些東西下到我的飯食裏麽?」


    謝盈臉色慘白,咬緊了下唇,噤了聲。


    「答不出來?那我告訴你。」謝杳又是一笑,「你會。」


    謝盈怔了怔,語氣竟有些釋然,「原來你一早就知道。」


    「不算早。」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怎麽能算早,「謝盈,謝家對你不薄。這麽些年,我自認也沒虧待過你。我不過是想看看,你會怎麽選。果然,人心是最試探不得的。」


    謝盈一聲不吭,隻是一下接一下地叩首,直到額頭鮮血淋漓。


    謝杳一揮手,雁歸上去按住她,製住她動作,「罷了。待會兒我便去稟明父母親,將你我二人的生辰八字換回來。」


    謝杳蹲下身,用帕子擦過她額頭鮮血,動作卻並不輕柔,「有件事兒你想錯了。你不滿於替我換命,可你忘了掂量掂量自個兒,我的命,你換得了麽?」


    這話說完,她將帕子丟到一邊,用丫鬟奉上來的溫水洗過手,「你若是對我還有些愧疚,明日便去找你那兄長,同他說你想明白了,還當唯寧王殿下馬首是瞻。不過日後再也不必近前伺候了。」


    謝盈一愣,雁歸卻明白過來。這是想借謝盈將計就計。


    雖說不一定何日能見成效,又興許是步廢棋,不過有總是好過沒有的。退一步講,寧王那邊兒若是仍認定謝盈可用,便少安插一個到謝杳身邊兒的人——明麵上的總比暗裏的好收拾些。


    這夜裏謝府並不安寧,各處的燈燭點到了夤夜時分。尤其是後廳裏,更是燈火通明。


    謝盈挪了個地兒仍是跪著,頭上被郎中簡單包了一包。謝杳陪著謝夫人,溫聲安慰著她。


    謝永聽她稟完,心都涼了半截——好在這事兒撞破得早,倘若放任下去,還不知會是如何收場。


    待得此事料理完,謝永深深看了自個兒女兒一眼。小姑娘麵上是與年紀並不相稱的沉穩,雖是並未明說,可謝永在朝堂之上起起伏伏這麽些年,怎麽會看不明白——這哪是什麽碰巧撞破,分明是他閨女親手做下的局,一步步引著謝盈走的。


    思及此,他欣慰地呼出一口氣來。謝杳的滇南之行他費了好些氣力,聯絡能聯絡上的各家,摺子一連遞了好幾日,想擋下來,可收效甚微。如今看來,她若是非走這一趟不可,倒也未必全是兇險。


    作者有話要說:  謝盈:不,奴婢不配。


    謝杳:一兩銀子三把,你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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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南下


    三更天。


    謝杳嘆了一口氣, 從榻上坐起來, 用被子把自個兒一裹,靠在床頭。


    這夜裏出奇的靜。她沒點燭,但也知道屋裏一定亂得很——往常都是謝盈收拾的。


    這麽坐了一陣兒,聽得門被推開, 她抬起頭。


    雁歸抱著劍倚在門邊,一身衣裳還是白日裏的, 想來是不曾睡下。


    謝杳笑了笑,「看來沈辭託付的不僅是我人身安全, 還有心理狀態啊。」手卻往旁邊一拍, 示意她過來坐。


    雁歸走過去,這倒不是沈辭囑咐的, 不過是她看著謝杳有些不對勁——到底哪兒不對勁也說不出, 謝杳這人慣來就這樣, 喜怒哀樂上都蒙了層紗,影影綽綽讓人瞧不出。


    雁歸本也不是個會寬慰人的, 此時動了動嘴唇, 終還是不知道說什麽。兩人靜坐了一陣兒, 還是謝杳先打破了沉默。她換了個姿勢,突兀開口:「謝盈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話總是很多, 嘰嘰喳喳麻雀似的,吵得人頭疼。」


    雁歸借著月色望過去,謝杳神色溫柔,像是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兒, 低低笑了兩聲,「那時候我不能出府,整日裏除了父母親,就對著她那張臉。所以她可喜歡笑了,有一回爬上樹找我的時候摔下來,腿都蹭破了皮,疼得她眼淚都下來了,看見我還是笑,傻子一樣。」


    「那時候我不愛說話,也不愛搭理她,她在我麵前一個人自言自語都能說好久,自問自答也開心得很。


    「後來我才知道,她話多又瑣碎,全然是因為我。她覺著我不能出去,就恨不能把她在外頭見到的一切都講給我聽。也知道我不愛說話,就想法設法地自己多說一些。


    「她知道我日子過得悶,怕要是她也耷拉著臉我心情更要不好,才總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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