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杜老實的確把時間拖延到了極致,但終歸是一件雙向奔赴的事,所以杜老實隻能控製己方的慢,卻無法左右對方的速度。


    蕭慕言當時交待他的時候,曾跟他說過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大約會什麽時候回來,所以杜老實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拖到蕭慕言說過的那個時辰。


    “晉州城守軍杜老實見過吳刺史。”


    “杜千總快快免禮,聽聞侯爺受了內傷,實在是讓我心急如焚,不知侯爺現在怎麽樣了?”


    吳鳳山伸手扶起躬身行禮的杜老實,同時有些疑惑的掃視了一眼,但環顧了一周,也沒看到吳小六的身影。


    “回大人,我家侯爺還在昏睡。有勞吳大人親自迎接,聽吳官差說,您一路奔波染了風寒,實在是辛苦大人了。”


    “杜千總客氣了,比起侯爺的大義之舉,小小風寒、不值一提。哦,對了,吳小六去哪了?”


    “回大人,吳官差他們身體有些不適,暫時無法下馬,所以才沒有上前迎接大人。”


    “哦?”


    “是這樣的,吳官差他們早飯吃的稍微多了些,策馬狂奔於是引起了腸胃不適,先是上吐、後又下泄,所以身體有些虛弱,那個大人您要不要先去看看他們。”


    “不用,一群手下人而已,而且隻是拉個肚子,更不足掛齒。杜千總,如此倒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吳大人言重了。”


    “侯爺可在車裏?”


    “在。”杜老實不由微微一愣,但並沒有發現吳鳳山有何異常,於是立刻斬釘截鐵的給出了答案。


    “杜千總,有勞帶我去看望侯爺。”


    “大人勿怪,恕末將鬥膽,侯爺還很虛弱,而您又感染了風寒,萬一傳給侯爺,就...”


    “杜千總考慮極是,但我已經好利索了,放心絕不會傳染侯爺。”吳鳳山不疑有他。


    “好吧,吳大人請跟我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實在是沒有了推辭的理由。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萬一侯爺在這一刻回來了呢,所以在前麵帶路的杜老實,很是自然的走到了吳小六的身邊。


    “老爺,您來了。”


    “拜見刺史大人。”


    趴在馬上的吳小六等人,均是艱難的抬起頭,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招呼,但幾乎用盡了他們全身的力氣。


    看到吳小六等人的臉,沉穩如吳鳳山也禁不住流露出一副震驚的表情,很顯然他也拉過肚子,但他卻實在沒有想過,拉肚子能把人拉成這樣。


    “小六你,你們這...”


    “給老爺丟臉了,早上吃的有點多。”


    “多是多少?”


    “五碗米飯。”


    “五碗?你們胃口倒是真的不小,但米飯吃再多也不會拉肚子,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吳鳳山之所以如此詳細的詢問,是因為當初他接到趙瑄飛鴿傳書時候,便產生了一絲疑惑,如今加上杜老實的表現,以及吳小六等人此刻的身體狀況,頓時讓他疑慮叢生。


    隨即,吳鳳山認真的思索起來,蕭慕言受傷返回湘江城療養,自己身為刺史前去迎接,本是無可厚非之事,但奇怪就奇怪在,這信是織造局傳來的,而且信中還特別強調,讓自己以最快速度見到燕中侯,並第一時間確定其傷勢。


    於是結合到此刻的種種,蹊蹺之處越發明顯。


    首先,自己乃一方刺史,和織造局並無瓜葛,為何給自己下令的不是朝廷而是趙瑄。


    其次,如此催促自己,看似是對蕭慕言的關心,但織造局幹的是什麽勾當,簡直是眾所周知,他們怎會如此好心,尤其朝廷與燕北的關係還極其微妙。


    “回老爺,杜千總實在是熱情的很,唯恐我們這些日子沒有吃飽,所以一個勁的命人給我添飯。然後又擔心老爺久等,所以來了一波急行軍,沒跑出幾步,我和兄弟們就吐了。”


    “然後呢?”


    “然後又喝了涼水,於是就...”


    一切看似無意,但件件都是刻意為之,聽完吳小六的敘述,吳鳳山不由冷冷的看向了杜老實,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的拖延時間,難道蕭慕言沒在馬車上?


    所以趙瑄如此催促自己,定是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而且蕭慕言顯然是他們的懷疑對象,想在這裏,吳鳳山頓時冷冷的看向了杜老實。


    “杜千總,還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句話的語氣,要多冷有多冷。


    “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杜老實麵不改色的拱手抱拳,但心中卻緊張到了極致,因為吳鳳山的眼神和剛剛完全不一樣,難道他起了懷疑,若真是如此,就更難將他糊弄過去了。


    看著向自己施禮的杜老實,吳鳳山並沒有說話,而是冷冷一笑,同時心中禁不住感歎:眼前之人還真是好手段,一臉憨厚的表麵下,居然略施小計就把一向機靈的小六給埋進了坑裏,這還隻是區區一個千總,可想而知蕭慕言手下有多少能人。


    一時間,一切都好像靜止了一樣,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任何人走動,唯有吳鳳山緩緩轉過了身,然後將一雙犀利的目光投向了三丈之外的馬車上。


    如臨深淵,吳鳳山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進退兩難。


    如果車廂內果然空無一人,那麽在自己掀開車簾的那一刻,也就徹底暴露了蕭慕言的秘密,如此便實實在在的得罪了燕北,因此而來的後果簡直是不敢設想。


    不掀開,眾目睽睽之下,自然難逃織造局的法眼,如此朝廷也不會放過自己,若隻是定自己一個辦事不利、延誤時機之罪,簡直是燒了高香;怕就怕,扣自己一頂心向燕北的帽子,那就不是簡單的丟官罷職可以善了的了。


    吳鳳山很清楚,刺史府中一直都有織造局的細作,而且不止一個,別的不說,此次跟隨自己前來的這幾十人中就有,而趙瑄的命令是第一時間就去查看蕭慕言,所以已沒有時間再去拖延了。


    一邊是朝廷、一邊是燕北,到底該如何選擇?成了吳鳳山目前最頭疼的問題,而更讓他頭疼的是時間太過緊迫,根本來不及細細思考。


    就在這關鍵時刻,也許是感受到了吳鳳山的頭疼,也許隻是因為憋不住了,隻聽“噗噗”幾聲,吳小六拉到了褲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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