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刺史府燈火通明,院中擺滿了從各大錢莊運來的銀箱,上到劉一白、下到打雜的差役,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的忙碌著,甚至連幾大錢莊的掌櫃和賬房先生都被留了下來,幫忙記賬發錢,街道上更是川流不息,人來人往。


    西山腳下,成千上萬的百姓趴在寫著自己親人名字的棺材上痛不欲生,蕭慕言靜靜的站在遠處,無助的看著他們,他想上前,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能減少他們的痛苦。


    就在蕭慕言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然後溫暖的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戰爭就是這樣,晉州如此,西楚邊境那裏更是屍殍遍野。古往今來,總有人在時刻覬覦著別人的東西,尤其發現對方弱小之後,便會毫不留情的想要占有,這種人永遠都會存在。對於我們而言,首先要做到的是讓自己強大,唯有如此才能保護好想要保護的子民,守護好屬於自己得家。”百裏浮玫邊說著,邊靠在了蕭慕言的肩膀上。


    “嗯,以前我孑然一身,灑脫慣了,對責任二字始終沒有深刻的體會,如今成了燕中侯,尤其是看到了這些孤苦無依,失去了兒子、丈夫的百姓之後,我才明白責任的含義。曾經我很是不解咱爹和曆代祖宗們為何要死抱著燕北王這個位置不撒手,時常想為何不把燕北還給趙家,過個閑散舒坦的日子多好。”蕭慕言也是緊緊握住了媳婦的手。


    “現在明白了?”


    “嗯,作為男人誰都想拜相封侯,但咱爹和祖宗們並不是隻為了燕北王這頂帽子,他們更在意的是燕北三州數以千萬的百姓,如果把燕北交給了大燕,北元便會長驅直入,沒有了燕北大軍的誓死阻擋,百姓會常年活在水深火熱的戰亂中。”


    “懂了就好,所以這些戰士守護的不止是晉州,更是在守護他們自己的家,為了家人免受戰亂,於是他們才會拚命。以後戰爭會來的更猛烈,咱們必須早早做好打算。”百裏浮玫再次強調了如今的當務之急。


    “嗯,我知道了。而且這幾天我深刻體會到了你和咱爹、咱哥的不容易,當家真的是太難了,媳婦,我真的越來越佩服你了,想想你十六歲就接管了繡花廳,真的是太厲害了。”蕭慕言真心稱讚,當然他以前也崇拜自己的師姐,雖然更多的是怕。


    “慢慢來,不是誰生下來就會當家的,再說還有爹、師父、大哥幫著我們,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走吧,我們一起去安慰安慰大家。”


    “嗯。”有了百裏浮玫的陪伴,蕭慕言堅定的邁出了腳步。


    直到天快亮了,兩個人才找了塊石頭坐下。


    “公子、小姐,墳都挖好了。”渾身是泥的於小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嗯,讓兄弟們休息會,半個時辰之後抬棺上山。”


    “好,我這就去安排。哦,對了公子,鳳儀城那個叫黃金萬的財主來了,昨天早上到的,我把他安排到客棧了。”


    “好


    嗯,等我忙完就去見他。”


    待於小懶離開之後,百裏浮玫也隨即說了一下二處遷來晉州的情況,雖然隻是隨口一說,但蕭慕言心裏很清楚這是大哥的意思。


    “我和大哥是永遠都不會出現罅隙的,所以以後無論你有什麽事盡快去做就是,無需顧忌。”蕭慕言知道百裏浮玫一向想的很多,更確切說是警惕心一直很重。


    “好,我知道了。”


    “對了,南橋你是怎麽打算的?”蕭慕言忽然問道。


    “宋英讓我留在沂州了,所以我讓她去了二處。”


    “呃,那個我這邊缺一個管理財政的布政使,那個精打細算實在是太難了,你知道我...”蕭慕言對百裏浮玫的害怕早已深入骨髓,尤其此刻還要撬走她的人。


    “你認為南橋能夠勝任?”


    “呃,南海在棄城一直經商,據說這幾年地賬目都是南橋幫著打理的。”


    “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個本事,那明天我告訴她,不過...”


    “不過什麽?”


    “布政使和別駕是一個級別,如此南橋的品階倒是比於小懶高了,那她就更看不上於小懶了。”


    “呃...,好像她從來都沒看上過小懶,無論她做不做布政使,所以...”為了公事,蕭慕言果斷說了一句很對不起兄弟的大實話。


    “好,天亮了,咱們該上山了。”


    西山不高,也就隻有上百米,且坡度平緩,植被茂密,尤其風水極佳,所以晉城權貴死後均爭相埋在此處。


    趙廣先擔任肅親王地次年,偶然路過,隻是一眼便相中了這塊寶地,於是大筆一揮,將西山變成了他們家的獨屬林地。


    晉州權貴就算再厲害,那也不敢埋在趙家的墳地裏,於是二十八前晉城上演了一出轟轟烈烈的遷墳運動,自那之後西山變成了一座無墳山。


    自作孽不可活的肅親王,死後自然也無法再埋在這裏,於是蕭慕言當機立斷把西山變成了英雄林。


    除了被百姓抬回自己祖墳的,剩下的棺材還有兩萬兩千餘口,這份重任自然落到了城守軍的肩上,但感動的一幕與升起的太陽,一起出現了。


    數以萬計的百姓紛至遝來,與戰士們一起將沉重的棺材扛在了肩上,踏著青石鋪就的階梯,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向山頂走去。


    卯時三刻,階梯上站滿了前來送行的百姓,密密麻麻的人群,直接把剛剛忙完的劉一白等數位官員給徹底堵在了山腳下,為了不耽誤時間,年過四十的劉別駕隻是略做思考之後,便帶著諸位同僚從密林中穿梭而上。


    本就一夜未睡滿臉疲憊的他們,身上占滿了蜘蛛網、枯葉、樹枝,幾十人肅穆莊嚴的站在蕭慕言和百裏浮玫身後,狼狽的姿態本會引起別人的嘲笑,但百姓們卻是由衷地感歎,尤其和曾經那些衣著光鮮的晉州官員相比,他們感覺現在有了一種穩穩的踏實感。


    儀式是劉一白主持的,蕭慕言沒再說什麽慷慨激昂的話,將士們已經陣亡好幾天了,他隻想讓這些英雄們早些入土為安。


    “落土。”


    蕭慕言親自拿起了鐵鍁。


    半個時辰後,西山上多了兩萬多個墳頭,沒有墓碑,隻有木頭上刻著這些英雄的名諱。


    一陣微風吹過,山頭上仿佛傳來數萬聲豪情壯誌的呐喊:“征戰沙場,何須馬革裹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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