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燕州、幽州位於大燕北境,統稱燕北。


    燕北境內有很多山,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還真有閑人一一數過,總計七十九座,所以燕北是一個多山的地界。


    這七十九座各式各樣的山,最出名的無外乎雲蒙和白雲。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雲蒙山顛有座道觀,已有很多年頭,久到周圍的人都已記不清它何時出現,就連世人眼中神仙一般的掌教也記不清楚,就像他經常記不清楚自己多大年紀一樣。


    白雲山上沒有道觀,但在山下有座寺廟,隨山取名白雲寺,不止是燕北更是燕國境內最知名的寺廟,建於大秦時期,距今已近八百年。曆史悠久,占地也是好大一片。都說這裏許願甚是靈驗,所以初一、十五進寺燒香的人挨山塞海、絡繹不絕。八百年來,除了平民百姓還來過皇帝、朝臣、將軍、俠客、才子、佳人以及其他寺廟的和尚。


    進入寺門迎麵一塊巨石,雕刻六個大字:南無阿彌陀佛!寺內殿宇林立,有些大殿的木樁經過歲月的侵蝕,外皮已經剝落,彰顯出濃厚的曆史底蘊。眾多殿宇之中,屬大雄寶殿最為壯觀,不僅高而且大,屋頂更是鋪滿金色的琉璃,陽光一照,頗似佛光萬丈!正對殿門一座如來佛坐像,高達數十丈,法相莊嚴,俯瞰眾生。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寺裏難得清靜。清早大雄寶殿內,禦賜尼山青石鋪就的地麵,早已被來來往往磨蹭的光滑如鏡。殿內坐滿了年輕和尚,穿著不同顏色和樣式的僧衣,顯然來自各地寺廟,放眼望去數百個光頭和地板一樣光滑明亮,隻是偌大的大殿中不聞人語,隻有木魚時不時敲響,閉口禪!


    如來佛祖坐像前站著一個老和尚,老到長長的眉毛早已白透。身穿一件至少洗了十幾年,早就掉色的僧衣。老是老,但不算高大的身軀依然挺拔,從頭到腳散發著普度眾生的慈悲相,尤其那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像深泉,清澈見底一眼便可看穿人心,一念宗師!


    活了快兩甲子的老和尚,已做了八十四年的方丈,閱過藏經閣內所有藏書,一雙腳更是走盡天下的角角落落,悟透萬物生死、歲月離合。先帝在時,曾邀其多次講禪,每次進宮,先帝都會親到城門迎接,次次聽禪九五至尊都是麵對老和尚盤膝而坐,傳聞得益於聽禪,讓先帝多活了十幾年!


    殿外晨鍾敲響,深沉而悠揚,得道老僧閱盡世間波瀾的臉上,隱隱浮現出莫名的期盼,一雙明眸緩緩睜開!


    殿外並肩走來兩人,一個一襲潔白袈裟的和尚,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頭頂九道戒疤,手撚一百零八顆金剛佛珠,一副聖僧相!另一位滿頭青絲的及冠少年,一身白色的華服,俊逸的身姿,像極了從書裏走出來的翩翩公子。更過分的是他的臉,一張需要用很美來形容的臉!第一次來白雲寺的時候,他四歲,之後每年都會在寺中出現,四年前更是在寺裏住了下來。拋去除夕和初一,其他日子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之所以能被人關注,不僅是他有頭發,更因為他那張臉,任誰看了都想多看幾眼!


    邁入殿內,看向師父,輕輕挑眉一笑,聲色清潤的說道:“師父,還是剃了吧!”


    看著這個在八十一歲時才收的徒弟,老僧暢然一笑:“不後悔?”


    “談不上,雖然我是俗家弟子,但總留著頭發在寺裏跑來跑去,太過出挑。”貌似說的有些道理。


    老方丈卻看透了似的,會心問到:“還有呢?”


    像是經常偷肉餅,又次次被抓到的雉童,次數多了也不在尷尬,一臉玩味的回道“:這不快過年了嗎,我想著把頭剃了,回去嚇他們一跳,一想到那一老一小倆頑固,到時候的反應我就覺著好玩的很。不過話說前麵,就算剃了頭我也不是真和尚。你吃你的素,我喝我的酒,咱們兩不厭!”


    此話一出,幾百個閉嘴修禪的和尚瞬時睜開眼,全部齊齊看向他。聞聽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外來的和尚們皆麵露驚恐憤慨之色,但奇怪的是本寺僧眾卻神情自若,其中有數人臉上更是一副不讓他吃肉喝酒,實在是大罪過的表情。無比殷切的看著老僧,唯恐其不允!


    寺內本就清淡,自從這個俊秀少年住下之後,倒是添了諸多熱鬧,也許是礙於他的身份,或是那張無害的臉,更或是他那跟誰都聊得來的脾氣,四年來這些師侄孫以及師侄們均和他無比融洽,唯恐他受了半點委屈!


    斜角處一個七八歲年紀,又白又胖的小和尚,更是忍不住說道:“師父的師父,你就允了小師叔吧!”又白又胖,可愛到極致的小和尚,法號一斤,單純的把小師叔當做全天下最好的師叔,的確他也隻有這一個師叔!


    小和尚說完,幾百顆光頭瞬間齊刷刷的轉向老僧!


    相對眾僧,老僧更像是早就了然般微微一笑,雙手合十,慈祥說道:“善哉,有發無發結成佛,喝酒是禪,吃肉也是禪,各有各的法相!既已決定,便為你了卻三千煩惱,佛渡眾生,汝亦渡佛!”


    此言一出,眾僧神態各異,尤其外地眾僧頃刻怒目圓睜,稍作反應之後無不麵麵相覷,無奈,驚恐,不解,憤怒,甚至還有十餘僧憤然起身,拂袖而去!


    完全不管外地和尚的神態,本寺僧俱是人人歡喜。其中幾位更是馬不停蹄的取了剪刀,銅盆中接了井水,麻利的送到方丈麵前,一個個翹首企盼,期待著看他沒有頭發的模樣。一炷香,所有青絲落地,看著隻有光頭沒有戒疤的假和尚,個個出了神,法號一斤的小和尚再次打破了靜默:“小師叔就算沒了頭發也是這般好看,像極了金蟬子下凡!”


    而一斤的師父,那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白衣僧,更是雙手合十,聲若洪鍾的說道:“阿彌陀佛,師兄一向清貧,唯有身上這一襲袈裟還算拿的出手!”說完不待眾人反應,刹那間在莊嚴的佛祖像和幾百個和尚麵前脫了袈裟,然後不由師弟拒絕,叫上身旁幾個和尚直接給師弟套上。唯恐還不能表達作為師兄的誠意,隻剩下一身白色心衣的和尚,更是一股腦坐於地上,抬起雙腳便要脫鞋!乍見此景,已然沒了頭發一襲白色袈裟的假和尚,唔得擠開熱情似火的師侄師侄孫們,腳步生風的躥出大殿!


    殿外矗立著幾棵菩提樹,碩大無比,雖然已是深秋,但依然挺拔蒼翠,遙遙看去頂處的枝椏落著一隻鳥!


    沒了頭發,還有些不習慣的男子,剛剛踏出殿外,來不及撫摸一下新剃的光頭,神情刹那凝滯,隻因這隻鳥突然朝著東北方向疾馳飛去...


    燕隼,燕北三州綿綿大山中獨有的隼類,極難尋覓,更難捕捉調教。世間有雲:一支隼,價千金!


    隨著燕隼疾馳而去,一襲白衣的假和尚亦是輕輕一踏,一個起落便消失不見,一斤不由追出殿外焦急的喊到:師叔你去哪!


    遠處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殺人,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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