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去跟他商量。”


    “好,本君也很久沒有與父皇聚首了。”說著把黑馬交給手下,毫不猶豫的闊步走進內宮禁地。


    守衛早得到命令,把各式人等趕回後宮,因為內宮之中寂靜無比,空蕩蕩的大廳響起清脆堅定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義無反顧的前進,似是無言的宣告。


    在龍椅之上的人身上龍袍一貫散亂,像是剛剛睡醒,這位失勢的皇帝托著頭,半張的眼睛似在俯視那昂首的稚子。


    狄煌打量應該是他所尊重的父親,四十多歲的人,臉容不見衰老,隻因過渡的放縱而憔悴無神,一頭烏黑的及腰長發隨意散落,妖嬈頹唐,那一臉的漠不關心的慵懶,疲憊蒼白。不再被妃子眾星拱月的皇帝,仍然被裊繞著糜爛之息。這樣的人居然是一個皇帝,一個父親。


    看到來人沒什麽開口之意,皇帝隻是有些厭煩的問道,“由你親自來殺寡人?你排第幾?”


    兒女太多,分不清誰是誰了。還是由始至終,這人的心目中沒有子女的地位?“本君是狄煌,皇上的第十五名皇子,排行廿三。”


    沒有焦點的鳳眼再次閉上,“到後來,寡人到底有多少子女了?”


    “廿四名皇子,十七位公主,共四十一人,尚有十二名皇孫。”狄煌朗聲數到。


    “皇孫?寡人已經老得有皇孫了?”像是什麽笑話,皇帝輕聲笑起來,“開枝散葉,繼承王統,生了這麽多,寡人總算有點成績,母後一定很高興。”


    狄煌看著有些歇斯底裏的皇帝,心底肯定,自己一定是比較像早逝的母妃,反而老五有著這位父皇的樣子。


    “狄煌,內務府為皇子改的名字還好,”像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寡人已經記下你的名字,你可以下手弒君了,你用刀還是用劍?”


    狄煌沒有回答。


    皇帝咳兩下,氣促怯弱,“當年寡人是賜母後白綾的,好留個全屍。不過這下子該不用顧慮這些吧?”


    狄煌看著高坐龍椅心神渙散的父親,低嘆著,“狄敬天,別高興,我不是來殺你的。”


    這名字已失去作用多年,這刻由自己的兒子叫出來,隻覺虛幻,“不殺寡人?為什麽不殺?”再想一下,不禁急起來,“不,不能不殺的,寡人會妨礙你登位的,你不想用刀劍,就賜毒酒好了,寡人的太醫們最善長下毒的,他們替寡人毒殺了很多人的。”


    “你要繼續當你的皇帝。”


    “不!寡人已經乖乖的當了四十年皇帝!生下這麽多皇子,為什麽還要當下去?!”因為先帝早卒,狄敬天當年登基時隻有幾歲大,差不多由他懂事起,他已經是一個皇帝了。


    “因為本君不想變成另一個你。”狄煌殘酷的說,“像你這樣自私的人,因為失去了所愛而讓我朝上下陪著你一起受苦,死亡太便宜了你。”


    “你這小子知道什麽?!”敬天眼中散出狂亂,“你們什麽都不知道!”


    狄煌忽然想起在遠方的某個人,如果自己失去了他,多年之後會不會變成這個模樣?


    隻是自己比眼前這一位更明白事理,是因為培育者的關係吧。狄煌笑了,“養育本君的人說,如果為愛而造成別人苦難,那隻是以愛之名的私慾,狄敬天,其實你不懂得什麽是愛。”


    從來隻是學習怎樣成為帝王的人要懂得愛,確是困難,“那你殺了我不就可以了?”


    “不,”狄煌斷言拒絕,“本君同樣被教導成為一個比你還要自私的壞人,本君要得到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力,同時有與自己所愛生活下去的空間,看著你就知道,這個帝位太麻煩了。”


    敬天從來不知道可以如此論斷帝位,有些發呆,“反正你兄弟眾多,可以隨便找一個當傀儡,不一定要留下寡人。”


    “本君有想過這方法。”狄煌點頭,“但你不覺得欠了我們嗎?”


    敬天苦苦的看著自信的兒子,“寡人欠了你們?”


    “看著你真是生氣,”狄煌討厭這沒出息的父親,“真不想把他還給你。”


    “你說什麽?”


    狄煌開出條件,“好好當你的皇帝,本君找了一個人來輔助你。”


    不可能的,他倔強無雙,不會肯再來見我的,“誰?”


    “鎮南王夏崢。”


    “崢他人在什麽地方?!”激動得站起來。


    魚兒上鉤了。狄煌笑,“先答應本君的條件,不然別要想他肯回到你身邊。”


    “他在什麽地方?”敬天固執的問道。


    “王爺與本君同來,刻下就在宮門前,”狄煌還是回答,他明白失去所愛的感受。隻是鎮南王與他帶領叛軍天下人盡皆知,“你多久沒有聽取群臣對軍情的匯報了?”


    “從來沒有聽過,是今早內侍跟寡人說你們殺進來了,才催寡人在這裏等著,”敬天像是這刻才真正清醒過來,“你說他就在宮門之外?”


    “坐下來!”看著作勢欲走的皇帝,狄煌不知該笑還是該氣,“我們談好了,本君再把他送進來奉獻給皇上。”


    皇帝隻得再次坐回龍椅之上,開始聽狄煌的囑咐。


    =49=


    把鎮南王賣掉的過程很是順利,基本上狄煌要什麽狄敬天就允什麽。盡得優勢的狄煌心中還是埋怨這位不上道的父皇,早知道就隨便挾住鎮南王來算了,雖然他也明白真正麻煩的不是這位皇帝。


    最後得到自己想要的保證,狄煌終於放鬆一點,不再威迫自己的父皇。


    “皇上,”狄煌再次看清楚眼前的皇者,“這樣裝傻賣瘋了廿多年,皇上難道也不累嗎?”


    敬天微笑,“寡人的生活錦衣美食,再敢說一個累字也實在是太過了。”


    “然而遇上這麽多人之後,為何卻仍死心塌地?”


    “因為其他人都不是寡人心上的一位,”敬天看到兒子眼中的迷茫,“我們姓狄的,都固執無比。”


    狄煌垂首,低吟半晌才再次說話,“本君出去見七皇子,皇上有什麽吩咐?”


    皇帝看著年輕的皇子,這時候應當規勸對方不要手足相殘的,隻是放任無為多年的皇帝又有什麽立場呢?


    靜了好一會,終於相對無言。


    狄煌於是轉身離去,把這些麻煩都處理過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整個皇都像巨大的籠牢,他好想早日飛出去。


    七皇子被帶到皇宮外廳,安排坐在款客的大椅上,居然還有茶水在旁。他身邊除了胡霖看守,就隻有青蘭在另一角等待。他們都知道狄煌的性格,這等場麵越少人參與越好。


    “七皇兄安好。”沒有諷刺嘲弄,狄煌始終光明磊落。


    七皇子有些狼狽,一向如貴公子的他此刻臉色有些灰敗,隻是語氣還算平和冷靜,“自然及不上十五弟神采飛揚。”


    “他們說皇兄不肯說話?”狄煌也坐下,青蘭自是侍候。


    “要是一早如盤托出,又怎能再留下十五弟作伴?”七皇子苦笑,“想煌兒是一刻都不想留下來了吧?”


    “聰明如七皇兄應知大勢已去,”狄煌接過青蘭送上來的清茶,呷了一口潤喉,“既是如此,又何必為難煌兒?紅影到底被皇兄收到什麽地方去了?”


    “你倒是不防青蘭。”七皇子也餵一口熱茶暖身,“不是早知他是本君的人嗎?”


    “皇兄也不見得防本君。”狄煌的確不喜歡青蘭,但一直不得不留他在身邊,除了要穩住七皇子,也還有其他的考慮。


    “要本君死,也不該是這種時刻,”七皇子這次一敗塗地,總是有些不甘,“是本君太看輕你了,想不到你竟然可以打動鎮南王,與他結下同盟。”


    “這是煌兒僥倖,”也是因為同樣為情所苦的人特別合得來吧,“紅影對皇兄無用,那個倔強小子隻會氣人,皇兄還是早日把他還給本君好了。”


    “煌兒打算如何料理本君?”


    狄煌別轉頭不去看他,“皇上答應了重掌帝位。”


    七皇子不語,這些年來他如攝政王般處理宮中事務,本來趁機打算去掉四處的威脅,正式掌權,“皇上?靠那位皇上嗎?”聲音中都是輕蔑。


    “有鎮南王守著他,不會出什麽亂子,”狄煌也是苦笑,“而且還有你在呢。”


    看著自己的弟弟,七皇子說不出話來,“你這小子就是天真。像本君這樣的人,在於你的位置來說怎能不殺?”


    “隻是環觀我朝上下,能擔起皇位的又有哪位?”狄煌微笑,“皇上即使肯答應留在都中,隻是以他那性子,保不定幾年之後就擄走鎮南王一起跑到天邊逍遙快活去,還是皇兄在朝讓本君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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