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晉總是沒臉沒皮的,唯獨在應麟麵前梗著脖子不肯承認自己的錯,不肯承認希望對方冷漠的目光能留一留。


    仿佛承認了,就承認了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整整十九年的人生都不堪入目,根本不配站在他身邊兒。


    什麽地產大亨的兒子,什麽姚少、俏閻王……他在人前再怎麽是個人模樣,皮底下也是鬼,這些名號在姚晉眼裏就是個屁,都是叫他不能“早點收手”的負累……


    姚晉誰也不怨,總之命好命壞,都他媽的是一輩子。


    行刑這日,十二月十九這日,凡間突然下了一場雨,姚晉麵無表情地跪在那裏等吃槍子兒。雨卻越下越大,淋得他睜不開眼,他甩甩頭,將臉上的雨水甩掉,這才能從被水淹的窒息裏喘口氣。


    姚晉心裏想,老子這就要下地獄了,著什麽急,想提前下雨灌死我?他想完把自己都給逗樂了,小聲哼哼地笑——那該直接下雹子,砸死他算了。


    姚晉想著想著腦洞大開,他又模糊地想,自己這十幾年果然白活了,當年在孤兒院門口跪著求人收留的時候,也是這麽個雨天,十幾年沒學會站起來做人,到死都是跪著的。這些年他學會最多的就是狠手辣,自從他被“地產大亨”撿回去當兒子,姚晉就明白,他要是不狠,就會變成屍體。


    雨天影響視野,行刑隊換了軍綠色的雨衣,站在他們一溜跪地等死的囚犯身後。這時候姚晉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說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是個大晴天,怎麽突然下雨了?瞧瞧,還打雷,現在不是衛星測雷雨嗎,說下就下,一點都不準。


    姚晉突然睜大眼睛,然後放聲大笑,他仰起頭朝天空大聲喊道:“操-你娘!!你個小氣鬼!!就這麽送老子?!”


    好歹也來個六月飛雪,七月下霜啊,不然更獨特一點,直接來幾道雷,劈死他。姚晉隨即想到——六月飛雪好似是給有大冤屈的人準備的,他又不冤,用應麟的話來說,就是他活該,他罪有應得。


    姚晉用了很大的力氣去咆哮,喊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喊得嗓子都啞了。行刑隊的人被他嚇了一大跳,回過神猛地用槍桿壓住他的後脖子,警告姚晉老實點——臨死還不消停的死囚他們見得多了,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姚晉卻跟停不下來似的,頭抵著土地,笑得一顫一顫。他不掙紮,被摁在泥濘的地裏,後麵那位哥們兒可能太緊張,姚晉臉上被搓掉一層油皮,混了血和髒汙,又疼,他卻還是在笑。


    神是什麽?神是全知全能,隻要他想知道,就算給對方報自己的死期晚上一天,他還是會知道。姚晉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神經病,他在獄中不好好悔改,整天想著搶手機,發簡訊……知道發出去對方不會回,他還是發。


    姚晉現在有些慶幸自己當初那麽堅持,瞧瞧,自己拚命發出去的那些簡訊,還有自己說過的話,終究不還是被那條龍聽到了?


    身後槍-支上膛的聲音整齊劃一,姚晉抬頭看向頭頂的天空,終於服軟似的,小聲道:“如果早點……”


    “砰!”


    一聲槍響。


    雨下了一整夜,大雨過後,沒給這地泥濘留下半滴血。


    第64章


    肖何本以為連重雲家裏養著侍從可以作為坐騎,卻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送。眼見一個清俊年輕人張開手臂化作一隻巨大的仙鶴,頭頂的肉纓朱紅如血,肖何實在下不去腳踩。


    ——想想也是,一隻仙鶴,秒秒鍾張開翅膀飛走,哪需要什麽坐騎。他們鳥可能都沒有坐騎,比如鳳琷就沒有,出遠門時直接踩朵雲。


    玉儲壬沒有肖何顧慮那麽多,想到能出去了樂得幾乎在頭頂開出花,直接就爬了上去,還拍著巨大的仙鶴背部朝肖何喊:“快上來啊肖先生!別磨蹭了!”


    肖何眼見著連重雲的鳥眼裏露出凶光,不敢再耽擱下去,急忙爬到仙鶴背上,仙鶴一展翅膀騰空而起,肖何嚇個半死,玉儲壬在旁邊開心地大叫,尖叫聲也被連重雲載著,直衝雲霄。


    一路上肖何心驚膽戰,連重雲飛得雖然穩,卻太刺激,他連鳳琷的原型都沒乘過,更別說這種傳說中太乙真人的專屬交通工具。他緊緊抓著連重雲的鳥毛,就怕對方一個不樂意把他甩下去摔成肉餅。


    ——肖何心裏一直有這麽個預感,他總覺得這隻鳥沒安好心,這麽強烈的惡感不知為何玉儲壬會感覺不到。


    “連大哥!這是去天之角的路嗎?你認識路嗎?”


    肖何聽到玉儲壬的喊聲心裏咯噔一下——搞半天這傻孩子連路都不認識啊?!那他也太信任這位仙鶴了吧!


    連重雲倒是幹淨利落地回了一句:“是。”


    他的速度很快,飛得又高,才幾分鍾就看不見崑崙境的影子,到現在飛了能有大半天,完全陷入半空中的雲海,肖何已經分不清這裏到底是哪。


    玉儲壬終於從獲得自由的狂喜裏稍微找回一點理智,趴在仙鶴背上嘟囔著天之角這麽遠嗎,怎麽還不到。


    連重雲這時突然開口了:“這位肖先生,是小九的長輩吧。”


    肖何趕緊坐直身體:“算是。”


    “那你能替他做主麽。”


    肖何心裏覺得不妙,這話怎麽聽怎麽像告狀,玉儲壬剛要開口,肖何趕緊瞪了他一眼——絕對不能讓這傻孩子瞎說話。


    肖何斟酌道:“不管我能不能給他做主,小九都有長輩,玉儲子為人溫和卻很公正,對自己弟弟一向管教嚴格,他能給小九做主。”


    連重雲的翅膀扇了幾下,又往高處飛一段:“玉家老大?哼,前幾天難道不是玉家老大把他藏起來的?”


    肖何一聽這話心裏涼了半截——連重雲果然是算帳來了!


    天邊元捲雲舒,氣海翻騰,如此波瀾壯闊的美景肖何無心欣賞,他總覺自己的小命要交待在這裏。


    更令人絕望的是身邊還有個不知死活的罪魁禍首,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一無所覺。肖何默默看了旁邊的玉儲壬一眼,他正抓著仙鶴羽毛問:“連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要跟我大哥打小報告?我這些天可什麽壞事都沒做。”


    肖何認真回想前幾天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想來想去就隻有……後山那件事。


    等等,那天被那什麽了的,莫非是這位小仙君?


    “前幾天小九一直被大公子逼著學功課,想必是這個原因才沒找到他。”


    連重雲根本不聽肖何解釋,兀自冷哼道:“沒做壞事?那我倒要問問你,三日之前,縱橫山後,你做了什麽好事。”


    玉儲壬愣了愣,臉嗖地一下紅了,然後嗖地一下又白了:“我……”


    肖何覺得自己的麵癱臉已經擋不住內心的洶湧澎湃了,這可怎麽辦,小侄子強迫人家仙君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人家找上門,且自己的小命和小侄子的小命,還捏在人家手裏!


    肖何嘴角不受控製地抽了兩下,為了小命,他不得不說出渣男家長的台詞:“小……仙君,你先冷靜一下,這個……他可能是,年輕氣盛,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感情,這個,一時衝動……”


    “看來肖先生也知道那件事。”


    肖何握著玉儲壬的手安撫他,聲音冷靜:“我是碰到過,隻當雙方兩情相悅,如果是這件事,你們不好開口,我可以幫忙給玉家大公子說說,他們家人也不反對男人在一起……”


    ——當媒人總比沒命強啊!這孩子是多心大啊!傻不拉嘰上了強迫過人家的船!這下好了,在天上,是鳥的地盤!他也得跟著當人質!


    連重雲冷哼一聲:“兩情相悅?好,玉儲壬,我問你,你強迫重錦,難道是因為心悅於他?”


    肖何一聽,頓時大吃一驚——本以為是這位小仙君被自家的小九占了便宜,原來卻是另外的人?重雲和重錦,光聽名字,也猜得到這位仙君跟當事人是有關係的。


    肖何試探問道:“不知……重錦是?”


    “嗬,原來肖先生也隻是一知半解。”連重雲冷笑,說出的話嘲諷意味頗重。


    “想來也是,玉儲壬做了這等齷齪事,怎會跟自己長輩透露一二,他也沒那個臉!重錦正是舍弟。”


    肖何一聽心知不妙——如果這位叫連重雲的仙君是當事人,他還能抱有一點點僥倖心理,想著對方或許對小九有那麽一絲半縷的情意,手下留情。畢竟當天他聽了一兩耳朵,覺得另外一方也不是完全被強迫的……但若這人是當事人的哥哥,今天這事兒就大了,玉儲壬今天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說不定還得搭上他這個“知情人”。


    肖何頓時覺得悲催,他已經不知道如何來安慰連重雲了,更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暫且放他們倆一馬。


    玉儲壬大概被嚇到,坐在那裏呆呆地問:“重錦跟你說的這件事嗎……”


    “你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就能白欺負他?!”


    連重雲被玉儲壬的問話激怒,鶴鳴尖唳,刺得肖何鼓膜作痛。肖何捂著耳朵,聽到連重雲又問了一遍:“玉儲壬你說,你強迫重錦做那等事情,是因為心悅於他嗎?”


    玉儲壬活了這麽久,光長年紀不長智商,第一次幹這麽壞的事,第一次幹這麽壞的事還被對方哥哥抓包,也是第一次見平日裏待他親切的連大哥如此咄咄逼人,一時間心慌意亂。


    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連重雲的問題——心悅?他連心悅是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意識到現在這樣的情況處理不好,必定會連累肖何。玉儲壬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壯起膽氣說:“大不了……大不了我娶他就是了!”


    “小九!”


    肖何沒有來得及阻止,玉儲壬的話已經說出口了,他一說話肖何就覺得他倆是要徹底玩兒完——你用這種不情不願破罐破摔的語氣說要娶人家,這不是侮辱人嗎?


    果然,玉小九的話一出口,肖何隻覺得身下坐的翅膀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趕緊俯身趴倒,就這樣還是差點跌下去。


    連重雲生氣地問:“肖先生,這也是你的解決辦法嗎?也是玉家老大的態度?”


    肖何無言以對,說是吧,那確實太渣了,如果說不是,他自己又想不出正確的解決辦法——他是科研工作者,又不是律師,不會解決這種糾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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