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麽啊……唉……”裴陵怕動了左三知的傷口,便沒有掙紮,他聞著左三知身上的血腥味,想到這些血都是左三知的,心裏便一陣疼痛。


    “沒胡說啊。也沒有騙你……那時候,我就想……算了,都過去了。你快走吧,被人發現了,你家就完了。你那爹為人不怎麽樣,死了也算了,哈哈……咳咳……你娘和妹妹都是婦道人家,你要好好對他們。”左三知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他撿起身旁一塊小石子,在眼眶上腫成血塊的地方劃了一下,放了些血消腫,才能又看清裴陵的臉。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被冤枉至死嗎?”裴陵抹去左三知眼眶上流淌的血,眯起眼睛,咬緊牙關。


    “無所謂。反正我已經做了我這輩子想做的一切事情,死了也值得了。”左三知點頭,合上眼睛,不再看裴陵。


    “你想要的真的都得到了?全部?”裴陵追問。


    “……還有一樣。不過,這個世上,不是所有想要得都可以得到,所以,得到一部分就可以知足了。”左三知沉默良久,回答了裴陵。


    “那樣是什麽?”


    裴陵再問,可左三知不肯說話,也不肯睜開眼睛看他。他搖晃著左三知的肩膀,但隻見左三知死死咬住嘴唇,忍痛不開口。裴陵沒有辦法,隻好站起身。他在牢裏轉了幾轉,撂下了一句話:“那你就隨便吧。”說罷,就離開了牢房。從原路又走了出去。


    裴陵沒有回頭,所以也沒有看到:左三知在他走後,從糙墊子上慢慢站起來,拖著遍體鱗傷的身軀,半走半爬地一點點挨到牢房門口,目送他最後一片袍角消失在牢房走道的拐角處。


    第51章


    裴陵出了刑部大牢,沒有往家走,而是匆匆拐入相反的方向,往城東南角而去。穿過幽暗的街巷,在某條街的盡頭有個深宅大院。裴陵到了那宅院門口,便翻牆而入,尋到了主宅的書房處。


    隔著窗,裴陵能看到屋內有個人對燭讀書。他上前叩門,便聽到裏麵的人警覺地問:“是誰?”


    “下官裴陵,求見李大人。”裴陵單膝跪地,躬身施禮。


    屋裏的人一聽,便過來開門。門打開,李振中詫異的表情便出現在裴陵的麵前。


    “裴陵,你避過巡夜人來到我這裏,這可不合禮法啊。”李振中撚須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大人,想必您也知道左三知的事情……李大人,晚輩雖然入了官場,但很多事情依然不得要領,請大人指點一二,救救左三知吧,他是冤枉的啊。”裴陵推卻了李振中的攙扶,跪在那裏懇求道。


    “……果然是這個事情……”自從新皇登基,李振中就經常告病在家。他不願捲入這朝廷更換時期的鬥爭,便深居簡出。可他畢竟也是朝廷大員,左三知的事情發生,他就得到了線報,但沒想到裴陵會深夜來訪求救。


    “大人!左三知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您知道他的為人,您想個辦法吧。您德高望眾,皇上對您也十分尊重,您就救救他,替他說句好話吧。”裴陵看李振中沉默不語,急急用膝蓋往前走了一步。


    “裴陵啊。我……不是我不救啊。”李振中再次攙扶裴陵,可裴陵就是跪在那裏不動。他無奈,隻好跟裴陵解釋道:“老夫性好淡薄,所以不願管這些閑事。但左三知好歹也是老夫欣賞的人,老夫在事情發生後便上了密折給皇上……”


    “啊?那、那皇上說什麽?”裴陵聽了這話,就不再抗拒李振中的攙扶,高興地站起來,拉住李振中的手,追問情況進展。


    “…… 皇上什麽也沒說。”李振中苦笑著搖頭:“我的摺子如同泥牛入海,毫無蹤跡了。我托人去向皇上身邊的太監打探,那些皇上的近身太監也不能猜到皇上的意思,隻說皇上看完摺子,就把我的摺子放在一邊了。這話我不該說,但對你說也無妨。你知道這是謀逆的大事,皇上對這種事情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漏過的。”


    “您……您的意思是左三知就要這樣冤死嗎?”裴陵搖搖頭,倒退兩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地麵,覺得心裏麵有什麽不停起伏著,湧上了胸口、喉頭,讓他呼吸困難起來。


    “目前看是這樣,除非……”李振中琢磨片刻,覺得希望很是渺茫,但卻有一點不太大的曙光。


    “除非什麽,大人您說,隻要我能辦到的,我馬上就去辦。救人如救火,他被大理寺那幫人折騰得快要……”快要死了啊。裴陵深深吸了口氣,把那後半句話吞在口中。


    “除非有更高職位的人出來說項。”李振中把自己的想法講給裴陵聽:“這幾日,我聽說上書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還有幾位素有官聲的大人也上密折給皇上,保左三知是被定邊王陷害的……我聽說劉時英也給皇上上書,說左三知當初接受定邊王的禮物是計謀,與他商議過,後來則把禮物折入軍中的帳目,自己沒有私自留下一分一毫。如果皇上堅信左三知謀反,他應該會駁回我的摺子,也會駁斥諸位大人的摺子,或者當著太監們的麵表示不悅,但他沒有。這說明皇上也對此事有所懷疑,所以,皇上可能是不想殺左三知,但也不信任他,心裏動搖。我們都是官員,保誰不保誰,可能讓皇上懷疑我們結黨營私,但如果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來保左三知,那皇上的心意可能就會傾向我們想要的局麵了,你覺得呢?”


    “時英他上書了?”裴陵聽到這個消息更是高興。他從刑部監牢出來的時候還在心底埋怨劉時英這個時候還明哲保身,不幫助左三知,沒想到劉時英竟然不顧自身安危也上書了,“那您說誰是合適的人選呢?晚輩不知道皇上他……皇上他信任誰。”裴陵知道孝皇為人喜猜忌,很難相信臣下,尤其繼位後還有很多皇子間的內部爭鬥沒有解決完。


    “劉時英那個人平日謹慎,但關鍵時候沒有一次不出手的。真漢子啊。罷了,不說這個,若說人選,老夫心中倒真有一個。”李振中蹙眉道:“老夫本想明日去拜望他。雖然平日沒有往來,但他應該賣我一個老臉,至少見我一麵。”


    “那人……”裴陵想遍了朝野,還是想不出是誰。


    “是六王爺啊。”李振中慢慢道:“諸位皇子中,就他是皇上的同母弟弟,也帶過兵,打過仗。和劉時英關係不錯,也深得皇上的寵愛。不過我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出麵,畢竟身為皇子去保謀逆嫌疑的武將,對他而言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李大人,那您也請試試啊。”裴陵暗罵自己蠢笨,怎麽把這樣一號人物給忘了。六王爺周慈政是朝野中有名的輕閑王爺,但人緣極好。遇到這樣的事情,如果他出麵,可能影響皇上決定,說不準左三知就逃過一劫。


    “嗯,要不這樣吧。明日早晨你跟我一道去王府。你這次也在邊關,參與了這個事情,知道前後經過,你可以把事情原委講給六王爺聽。”李振中攙住裴陵的手道:“進來說吧,我等下讓下人來送宵夜,你氣色不好,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日見到六王爺才不會太失禮。”


    裴陵哪裏有心思吃飯,但想到要見六王爺,還是跟著李振中進了書房,跟李振中討論營救事宜,直到早朝時分。


    上了早朝,裴陵便再次返回李振中的府邸,跟隨李振中素衣打扮,乘著小轎,不引人注目地往六王爺的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門口,李振中將拜帖遞上。那門丁接了倒很客氣,一溜煙跑進去通稟,不一會兒便迎出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那人見到李振中倒很恭敬,請李振中和裴陵進去小坐片刻。


    “你是說王爺出城打獵了?”李振中聽那管家的意思是讓自己和裴陵等待,心裏便覺得不對勁,畢竟這麽早出城打獵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一般而言,這些皇家子弟都是午後陽光最足的時候去的,哪裏有這陰冷時分去的?


    “那我們……等等?”裴陵心裏著急,不見到六王爺不能心安,要立刻點頭答應,但又顧及李振中帶自己來的,便換了口氣聽李振中的意見。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和裴大人進去等候王爺,叨擾了。”李振中點點頭。既然來了,也不好就這麽回去,不管六王爺是真打獵還是假打獵,總得等等看。他和裴陵跟著那管家進了裏麵的廳堂,枯坐在那裏一個多時辰,才又從府裏出來個人招呼。


    “兩位大人好。我們家王爺出去了,怠慢二位,請二位不要見怪。”那人穿著普通文士的衣袍,長得幾分秀氣,自稱是王府的幕僚。但王府的管家對他十分地恭敬,儼然把他當成半個主人一樣。


    “嗬嗬,段公子客氣了。王府這茶是上好的貢品,如果不是等待王爺回來,老夫和裴大人恐怕還無緣一嚐呢。”李振中端起手裏的茶盞,點頭客氣著。聽說過六王爺身邊有個關係密切的幕僚姓段,原本以為是靠個容貌博寵的傢夥,沒料到對方倒是一身儒雅之氣。


    “段公子,不知道王爺他何時回來,我們……下官和李大人有要事求見。”裴陵無法沉住氣,他算算時間,就快要到結案期限了。而越靠近那時,左三知越危險,那些審案的人為了口供,即使不打死他,也得把他打殘得隻留半條命。


    “兩位稍安,王爺他生性灑脫,做什麽事情不盡興是不會罷休的,所以在下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府。要是兩位還有別的急事,在下可以代為轉告。”那姓段的公子微笑著坐在兩人的對麵,示意管家再換上新茶。


    “裴陵。”李振中聽這話,覺得六王爺八成是見不到了。他沖裴陵努嘴,裴陵便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


    昨夜兩人商討事情時候也猜測過可能見不到六王爺,於是裴陵便執筆寫了封書信,把他在邊關所見到的定邊王的事情前前後後寫了一遍,並說明左三知不可能是有謀反心思的,希望王爺能夠出麵,為皇上,為邊關拯救這一代良將雲雲。


    裴陵把懷中書信遞給麵前的段公子,但心裏很懷疑這位公子能否將這書信轉交六王爺,但看那段公子的模樣,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微笑,端茶送客,讓管家把李振中和裴陵送出王府。


    “李大人,你說這……”出了王府,裴陵覺得不妥帖,想問問李振中接下來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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