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是想說,我是景晏在這局中的黑子,舍下我,就能贏,舍不下,則必輸無疑。


    他在試探景晏對我有多麽看重,看他是想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他要我來執白子,是想用我與景晏博弈。


    可他恐怕算錯了,我自問在景晏心中並沒那麽大的分量。


    景晏先落下一子,不在關鍵處,而是在無關緊要的邊緣。


    這是在給我餵棋。


    我裝作不懂棋,胡亂走了一步,跟他討巧,「王爺,您讓讓我。」


    景晏不說話,又落了不痛不癢的一步棋,這一局,他是擺明了要輸。


    我不再猶豫,一招定了勝負:「皇上,瞎貓碰上死耗子,竟讓臣妾贏了一局。」


    景晏也說:「皇上,臣輸了。」


    皇帝沒什麽表情,隻是問景晏:「小九,你不是說舍下這片黑子就能取勝?」


    景晏退出棋局,站起來行了個禮:「這麽一片黑子,要舍下,實在是心疼。」


    景晏是聰明人,皇帝的啞謎他早猜了個透,此刻就是裝,也會裝出一副與我情深似海的模樣,箇中意思不言而喻——皇上,江山是您的,臣要美人。


    皇帝笑了笑,饒有深意地看著我:「你可是嫁了個好郎君。」


    我又不傻,當然連連稱是。


    這時,卻聽見一聲尖厲的喊:「皇祖母,您究竟要我容忍那個賤人到什麽時候!」


    緊接著又是一聲喊,這回怕是挨打了。


    這聲音化成灰我也認得,這是晚芍。想不到她與太後竟一直與我們僅有一牆之隔。


    好險,還好沒說什麽不該說的。


    我手還在半空僵著,皇帝卻挑起了話茬:「看來芍兒在王府,沒少受你的委屈。」


    我明明是得了他的授意,他卻說我給晚芍委屈受,這些人的偽善,還真是令人作嘔。


    我沉下心來,從兩方棋盒中取了黑白子各一枚,問:「皇上,臣妾想問問,這棋子是死的還是活的?」


    他抬了抬眼睛,不緊不慢地說:「棋子,當然是死的了。」


    我又問:「既然是死的,皇上,那棋子知道自己是棋子嗎?」


    我是棋子,晚芍也是棋子,隻不過她做了棋子而不自知罷了。


    皇帝不答,瞥了我一眼,又去看景晏:「小九,你家這婦人,竟很是難纏。」


    景晏苦笑一聲,順水推舟地答:「臣也不是她的對手。」


    皇帝沉吟一聲,又問我:「那你倒說說,這白子和黑子,有什麽區別?」


    我將兩顆棋子捏在手裏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腦門都急出了汗。


    景晏輕咳一聲,我循聲偷瞄,見他在把玩手中的玉墜子。


    原來如此!


    我登時醍醐灌頂,在桌上放下兩顆棋子,答道:「白子為潤玉,黑子為頑石。潤玉雖貴,脆弱易碎,頑石雖賤,百折不撓。」


    晚芍是太後手中的白子,是尊貴卻易碎的潤玉,我是皇帝手中的黑子,是低微而堅固的頑石。


    皇帝第一次這樣發笑,用手中棋子去擲景晏:「怎麽,怕朕為難你家婦人,竟在朕眼皮子底下做起小動作來?」


    景晏沒躲,隻是拉了我一把:「皇兄,您別嚇她,待會兒她哭了。」


    皇帝手一揮,頭一轉,看著景晏:「小九,沒想到朕即位以後,還能聽見你一句皇兄。」


    他說完,叫下人撤了棋盤,站了起來:「你們也留在宮中用午膳吧,你我兄弟二人,也是許久不曾陪母後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小九,你這左擁右抱,真是好福氣。」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晚芍差點捏碎了碗勺。


    景晏也不是傻的,當下把這皮球踢了回去:「全憑皇恩浩蕩。」


    太後往晚芍碗裏舀了一勺湯,一副慈愛長輩的樣子:「哀家怎麽聽說,前些日子芍兒屋裏還遭了刺客?」


    「小毛賊而已,芍兒膽小,嚇壞了。」景晏說完,握了握晚芍的手,感動得她險些當場落淚。


    我正悶頭吃飯,皇帝卻忽然點我:「你那酒可還喝得下嗎?要不要給你換杯醋來?」


    我沒有準備,聽了這話,飯粒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


    「讓、讓皇上見笑了,王爺與晚芍妹妹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阿彌陀佛,你能放寬心是最好的,別再像從前一樣,總與芍兒過不去。」太後真跟老佛爺一樣,隻是每個字都在掂量我,「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好,可是這多餘的枝葉,也需要修剪。」


    她怕我有孕,豈不知,我壓根也不想有孕。


    皇帝飲下一杯酒,擱下杯子,看了景晏一眼,又看太後:「最近北邊不太平,孚獨一族頻頻挑起戰事,兒子決定派兵平亂,母親的意思呢?」


    「阿彌陀佛,哀家年紀大了,不愛管這些事。」太後嘴上雖這麽說,卻不忘給晚芍遞上眼色。


    晚芍瘋是瘋,不牽扯到景晏的事情,倒也不太傻,立刻接茬道:「皇上,家父驍勇善戰,功勳累累,願平定北方戰亂,為皇上分憂。」


    她要是一直這麽說話,我或許還會以為她是個正常人呢!


    皇帝又問:「小九,那依你的意思呢?」


    皇帝肯定是不願莫侯再帶兵的,可這話他自己不能說,想讓景晏說,可景晏說了又會得罪太後,真是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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