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來了,我們等到後繼者了。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你既然都能走到這一步,那麽想必我們什麽都不用說了,而真正能告訴你的,卻無法訴諸於口……你要走下去,接著我們未竟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薪火相傳,代代不息!”


    “諸神來源於人類,卻最終在七聖物的榮光下迷失了自我,開始與人類分道揚鑣,何等可悲可嘆……在你最快樂、最欣慰、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千萬別忘了你的本心啊。”


    “你既然都走到這裏了,那麽有件事一定要告訴你:根源之力一旦爆發,人類絕對承受不住的,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錯誤的,但是事到臨頭,也不得不重蹈覆轍了!”


    本來被緋色火焰壓製下去、正緩緩退縮著的綠潮就好像被什麽驚醒了、刺激到了一樣,陡然掀起數丈狂瀾,向著搭建在巨木之上的簡易避難所猛然襲去!


    “讓開!”華色用力甩開綠野長老枯瘦的雙手,直接用動作表明了對“下去避難”這件事的正麵拒絕:“我要讓青歌回來!”


    她緊皺雙眉,眉間一點嫣紅的舊傷都被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咬著牙抻著胳臂,幾乎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隻有青筋暴起的左手死命攬住樹枝,水藍的長紗已經被繃成了一條線,纏在她的右手上,勒出深深淺淺的紅色――


    回溯法陣被再次激活,空間終於有了隱隱約約的波動的跡象!


    “命運女神的謊之眸在極北荒漠,愛與美的波妮妲在西南綠野,死亡領主的公正身在東南沿海,中央占星塔裏是擁有真言口的塔姆,造物神的陰陽手遠在雅克真言鎮,復仇之神的剛介骨早已在華萊?奧羅強行搶奪之時沒落!”


    “我們奠基七子封印住的,便是那從未存在過的第七神?慈悲心,與愛情女神的讒言舌!”


    “――青歌!!”華色幾乎是悽厲地高喊出聲,向著繃得死緊的、沒入一片漫無邊際的綠意之中的另一端尖聲喊道:“青歌,你給我回來,聽見沒有!”


    奠基七子的話語幾乎散去之時,終於有個微弱的、滿含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夾雜著隆隆的雷聲灌進青歌耳朵:


    “後來者,我是永夜法聖辛西婭,奠基七子裏唯一的女性黑暗法師,你告訴我……”


    “你告訴我,我終於被現世的人們認可了嗎?終於被人們摒棄性別成見、客觀而公正地評價了嗎?我的成就,我的封神大陣,你是第一眼認出來的嗎?”


    青歌還未來得及回答,就感覺到腰間的回溯法陣傳來猛烈的震動,空間開始扭曲,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幻模糊,她隻來得及高喊道――


    “辛西婭法聖!我知道您!”


    “您做出的所有的貢獻與犧牲,都被後世一一銘記,載於青史,再也沒有什麽‘女子不得執政’,沒有什麽‘區區女流成不了大器’了!”


    “您生前渴求著的公平,已經被完全實現了,您被強加過的惡名,已經被盡數洗刷過了!”


    在感覺到長紗陡然間鬆懈下來的一瞬,華色就心知不好,結果身體反應最終還是慢了半拍,與被第三次空間摺疊從數裏外帶回來的青歌撞了個滿懷,齊齊腳下落空跌下樹去――


    然而她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滿含恐懼的、慌亂的掙紮,倒不如說是一種滿滿的偏執與失而復得的狂喜:“青歌,我剛剛就在想……”


    在呼嘯的風聲裏,在鋪天蓋地的彤雲下與尚未退卻的綠潮裏,華色把青歌抱了個滿懷,掐住她瘦弱的肩膀哽咽道:


    “你回不來,我就跟你一起死了算了。”


    第85章


    青歌一隻手翻抱住了華色的腰,另一隻手在洶湧的氣流裏死命把住龍骨法杖,高聲喊道:“赤焰火鳳!”


    熊熊烈焰從龍骨法杖杖端噴湧而出,形成了通體流光溢彩的火鳳凰,發出清越的長吟展開雙翅,隱約有遮天蔽日之態,托住了正在向下急速墜落的兩個人,橙色的火焰組成的翅膀所過之處,不管是百年古木還是洶湧的綠潮,全都化作了焦炭,漫天飛如雪,洋洋灑灑落在她們的發間與衣襟上,青歌輕輕蹭了蹭華色的臉,小聲道:


    “瞎說什麽呢,真是的。”


    “我怎麽會回不來啊。”


    同樣是身陷大綠潮,同樣是火鳳背上,華色發現自己就算是不拉著青歌的手也不會被火鳳燒到了,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那枚翠色的扳指裏仿佛有水光流動,是她已經被載有約束力的婚書認證成為青歌大公夫人的最有力的證明,從此,除非相思長廊被毀,除非婚約被背棄,除非她們中有一方死去,在婚書上寫下了彼此名字的兩人就永遠無法傷害對方一毫一分。


    華色伸出手,擦掉了青歌鼻尖上沾到的一點兒飛灰,抱著她輕聲道:


    “我就是擔心你而已……畢竟我這麽喜歡你,你又這麽一副恨不得天天攻戰在最前線的拚命的樣子,青歌啊,我真的是經不起一點兒嚇了。”


    在她們被火鳳托著向上緩緩飛去的時候,遠方傳來一聲沉悶的裂響――


    青歌下意識地就回頭看去,在漫山遍野的綠色植被覆蓋下,她也隻能瞥得到本就荒廢多年的占星塔終於轟然倒下,濺起漫漫的塵土與大塊大塊的磚石,而獨屬於神之紀裏的占星塔的倒塌,就好像預示了一個時代的終結,與另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青歌在華色憂心忡忡的目光下,轉過頭來對她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放心吧。”


    那個笑容是如此的明亮又奪目,在赤焰火鳳那明亮的焰色下,在明亮的天光與蔥蘢的古木映襯下,她翠色的眼睛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碧色來,愈發顯得整個人都有一種意氣風發的、銳利而冷靜的美了。


    直至多少年後,華色站在獨屬於赤焰法聖九丈高的、潔白的法師塔上,看著蒼藍的天與潔白的雲如絲如縷掠過長空,看著高塔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一片空茫無著落的時候,都會想起青歌的這個笑容。


    那幾乎是支撐著她走過最為迷茫、最為寂寞的數年中唯一的支柱了。


    公元421年,奉命平定大綠潮的赤焰之青歌、奧斯曼帝國禦封殿前大公安全返回,並帶回了一個讓整片歐諾塔大陸都為之震動的消息――


    百年天災大綠潮,並不是真正的災難,而是被壓抑被搶奪了的根源之力的泄漏與解放,換而言之,隻要能利用得當,所有法師都有成聖封神的可能,就好比當年“神之紀”裏的神祗們也曾經是凡人一樣,誰能觸碰到根源,誰能把握住這個百年難遇的大好時機,誰就能站在時代的前端,站在由法師們組成的金字塔的頂層。


    在青歌離開綠野之森、登上馬車即將啟程返回帝都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股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她不是個對外界感知過於敏感的人,否則也不會迎娶華色了,但是這人的目光裏包含著太多太多的複雜情緒,以至於都被她這麽個遲鈍的人感知到了,便抬頭望去,結果看到了一個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人:


    “初原千裏?”


    被發現了的劍士幾乎是在青歌震驚地喊出他的名字的時候,就大步邁出,躬身行了個禮,即使他是雅克共和國的護*統領之一,然而在麵對奧斯曼大公的時候,無論是從身份上、官職上,還是主客場上與氣勢上,都被完全壓了一頭:


    “青歌大公,我奉帝君之命前來慰問飽受綠潮侵襲的綠野一族,也得到了貴國皇後簽發的通行證,絕無挑釁之意。”


    青歌掃了一眼他手中燙金的通行證,覺得這種騷包到連墨水裏都恨不得摻著金粉的風格簡直太親切了:“哦,您沒有被大綠潮傷到就好,要不以後戰場上見到您的話就好像我們占了什麽便宜似的――如果沒有什麽別的緊要事兒,我就先回車上了,本公的夫人還在等我呢。”


    初原千裏僵著臉木然道:“您請,您請。”


    本來他還想對青歌表示感謝呢,畢竟在身陷綠潮、幾乎以為自己要一腳踏入死亡的大門的他是被青歌的無差別光盾給救回來的,然而在看到青歌這幅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之後,他覺得真的……完全無法將那麽鄭重其事的話說出口,隻好默默地憋了回去。


    青歌的確完全沒有考慮到“救了敵國的人應該怎麽辦”的這個問題,不僅是覺得雅克人完全不會如此深入奧斯曼國土,更是因為她在看到大綠潮之後,下意識地就把“拯救”作為了麵對天災時的第一反應,至於救下來的是什麽人,日後慢慢清算,一個都不落,該打就打,該殺則殺。


    慰問,開什麽玩笑?雅克與奧斯曼已經全線正式開戰,真要是派個人來慰問的話八成剛一腳踏上奧斯曼的領土就要被拆了吧?青歌腹誹道。


    可是通行證確確實實是真的,而且還是出自凱撒的手筆,畢竟黃金領主自從強勢回歸皇位之爭後便一手包攬了所有外交相關事宜,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凱撒倒戈雅克的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


    皇後的腦子今天又不正常了。


    “我真覺得心累啊。”青歌一頭倒在華色膝蓋上訴苦:“皇後安的什麽心,在兩邊正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允許雅克派來使臣?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她這麽一搞,簡直就是給我們添亂啊,好煩,為什麽綠野少君侯還不露麵,哪怕走個過場也好啊,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扶奧菲莉亞上位了。”


    華色拈起一縷青歌散開的赤金色長髮,輕輕吻了吻,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青歌,你不要說長公主了好不好?我不想聽。”


    青歌怔了一下,笑道:“成,那你想聽什麽?我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模糊的話語終止在交疊的唇畔,華色低下頭細細親吻著青歌,眉眼含笑地低聲說:


    “我喜歡聽你說我。”


    極北荒漠,隻穿著一襲長袍在烈日下猛擦了把汗的凱撒打了個寒顫,咕噥道:“我覺得有人念叨我。”


    “老師老師,您看一下我這麽做對嗎?”瑪麗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滿地黃沙中走過來,雙手遞給凱撒一個細長的水晶藥劑瓶:“我改進了燃燒藥劑的配方,選用引爆後溫度稍低但是燃燒時間更為持久的龍炎糙葉代替了花朵和種子,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起到將其應用於持久戰中的作用了?”


    凱撒接過瓶子,對著光細細一看便丟了回去:“這不成,溫度太低,燃燒起來完全沒有殺傷性,相信我,你把這一瓶燃燒藥劑都抹在牛腿上都烤不熟半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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