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從傭兵工會的廝殺裏磨練而出的刀法,自然比蘇珊那學自宮廷劍師的半吊子劍法不知道要高明到哪裏去,蘇珊隻能橫劍於胸前不斷格擋再格擋,最後一下竟然手腕已經失去了知覺,那把輕劍在她手中搖搖欲墜,在奧菲莉亞如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之下,她壓根就找不到空隙,將早已藏在袖中的毒/藥灑出來!


    她急,綠野鴻影比她更急,手中刻有荏苒長秋陣法的木雕已經開始發動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施展在奧菲莉亞身上,而如果沒有出自綠野長秋之手的特製藥劑的幹擾,那麽他們到底做了什麽手腳,屆時便會被查的一清二楚了!


    眼看著蘇珊已經被逼到了台邊,雪亮的長刀眼看著就要頂頭劈下,將不知死活的二公主一劈兩半,香消玉殞命喪九泉,綠野鴻影想著皇後的叮囑,咬咬牙,也不管會不會被查出來了,雙手飛速結完最後一個法訣,將荏苒長秋的陣法直直對準了奧菲莉亞發動!


    奧菲莉亞本來手上已經控製了力道,絕對不會傷到蘇珊半分的,畢竟她牢記著玫瑰騎士的守則,你的劍上,永遠隻能沾有敵人的血,結果場麵一變就從沸騰的榮耀賽場變成了一片茫茫的白霧,在白霧中,隱隱約約能聽到個聲音對她說:


    “我的孩子,你在害怕什麽呀?”


    那是……母親的聲音。奧菲莉亞手中的勁道不由得更鬆了,心神激盪之下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一步。


    劇痛襲來!那徹骨的痛深入骨髓,將多少磨難之下也滴淚未落的年輕刀客當場便逼得痛呼出聲――


    蘇珊眼看著奧菲莉亞的雙眼已經開始失去焦距,漫無目的地散漫了開來,心知荏苒長秋的陣法已然發動,心下大喜,搶上一步便要盪開奧菲莉亞手中的長劍之時――


    “綠野長秋!”奧菲莉亞在千鈞一髮之際終於恢復了神誌,怒吼著,調動起全身的力氣終於將手中的長刀送了出去,劈入蘇珊肩頭,血花飛濺之下,她眼眶泛紅,紫色的眸子裏卻是一片冰冷與清明:


    “蘇珊?斯佩德!”


    “從今往後,我便當你死了!”


    滿場譁然――奧菲莉亞?斯佩德破戒了,她的劍上沾了同族之人的血,她已經不能算一個合格的玫瑰騎士了!


    蘇珊已經被刀劍入骨的疼痛逼得當場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從擂台上仰麵摔下,徒留奧菲莉亞拄著長刀,深深喘了好幾口氣,才直起身來,對著一幹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裁判道:


    “我贏了!”


    她的眼神是那麽明亮又冰冷,那麽清澈又堅定啊……凱撒混在人群裏,隨著大流拍起了手,微微笑了起來。


    真是,看著就讓人開心,就覺得……自己還有個活頭。


    第63章


    蘇珊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窗外明月高懸,繁星點點,就著還算明亮的月光,依稀能看清守在她床邊的是綠野鴻影,容色清雋的少年雙手抱著一個木雕正在細細撫摸,聽到她起身的響動之後,倒了杯水送到她唇畔問道:


    “還好麽?”


    蘇珊一起身就覺得肩膀上立時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當即便痛得兩眼淚汪汪,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喝水:“好疼……好疼啊。”


    綠野鴻影將水杯擱回了桌子上,低聲道:“二公主息怒,很快您就能得到一個好消息了。”


    蘇珊兩眼一亮:“什麽好消息?”


    “玫瑰騎士不是有一條家規說‘不得殘害同族’的麽?長公主在眾目睽睽之下砍傷了您,怎麽說都沒法給斯佩德一個交代吧……”綠野鴻影正說著呢,蘇珊突然就一把掃落了桌上所有的東西,恨聲道:


    “說是這麽說的,可是這條家規在大亂鬥的時候,簡直形同虛設!”


    “你根本就不了解斯佩德!”


    綠野鴻影也隻是怔了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問道:


    “那麽您就敢說自己了解斯佩德麽,以您現在的這幅姿態?”


    蘇珊被氣的臉色發白,卻又聽見綠野鴻影慢悠悠補上一句:


    “而且二公主您想一想呀,就算您輸給了奧菲莉亞,她當了少君侯之後,可有的磋磨要受,將來的婚配也要成大問題,哪像您這麽悠閑自在呢?”


    說完他就躬了躬身退了下去,將一直僵立在門口的塔斯克推了進來:


    “您的未婚夫來看您了。”


    蘇珊在看到塔斯克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被放了氣的皮球一樣軟和了下來,垂下眼睛溫聲道:“剛剛我太激動了,讓您見笑啦……”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了藍色的雙眸,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和剛剛截然不同的姿態,溫柔而又含羞帶怯地輕聲說:


    “我很開心您能來看我。”


    塔斯克沉默地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問道:“斯佩德公主,我冒昧來問一件事情。”


    蘇珊笑道:“您盡管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塔斯克對青歌的了解尚且停留在她還在皇家學院就讀的那段歲月裏,尤其是蘇珊在榮耀聯賽之前還跟著他去接了一趟從極北荒漠回來的青歌,他下意識地就以為蘇珊和青歌的關係還很不錯,便問道:


    “青歌少君侯……近來有什麽消息嗎?”


    蘇珊的臉當即便沉了一半,在聽到塔斯克遲來的解釋,“我隻問這最後一次,以後就再也不惦記她了”的時候,也沒能好轉幾分,在她的心裏,隱隱約約有了個可怕的念頭,一掠而過,連她自己都沒能想明白這麽做到底會有什麽好處之前,那句話就已經說出口了――


    “有的呀!”


    “青歌少君侯為了她的侍女,那個叫……什麽來著?反正就是為了那個黑色頭髮的小姑娘,從我們斯佩德駐地連夜趕去了極北荒漠,已經和她在回來的路上了!”


    蘇珊含笑看著塔斯克越來越扭曲的臉色,悠悠補上最後一句話:


    “青歌少君侯對她真好啊,當年跟您尚有婚約在身的時候,也莫過於此了罷?”


    塔斯克黑著臉給她掖了掖被角,力氣大得將緞子幾乎都要抓破了卻不自知:


    “青歌少君侯一向體恤下人,我們都知道。”


    “這可說不準呢……”蘇珊撲閃著睫毛直直望進他的眼睛,笑意盈盈:


    “要不是青歌少君侯是個十成十的姑娘,我都要以為她們已經私定終身了――”


    “什麽東西!”蘇珊話音未落,塔斯克就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息從他們身旁一掠而過,要不是他反應快,幾乎都要認為那氣勢洶洶逼過來的、滿懷惡意而又高高在上的氣勢都是自己因思慮過重而產生的錯覺了,而蘇珊也慢半拍地反應了過來,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頭紮進了塔斯克懷裏!


    那股氣息來得快,去的也快,塔斯克在那一瞬間就抽出了隨身的短劍,下意識地將蘇珊護在了懷裏,四下環顧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不由疑問道:“你剛剛也感覺到了――”


    “塔斯克!”蘇珊仰起頭看向他,藍色的眸子裏一片欣喜:


    “你果然是喜歡我的!”


    他隻是下意識地選擇了“保護”的姿態,然而想護著的卻不是這個人。塔斯克看著蘇珊明亮的雙眼,想道,他想這樣以攬人入懷的姿態保護的那個人,應該有著赤金的長髮和翠綠的眼,膚色應該更白皙一些,肩膀應該更削瘦一點……


    隻可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這輩子都隻能懷著隱秘的、幾乎人盡皆知的念想,和馬爾斯家捆在一起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後悔,畢竟和蘇珊比起來,青歌失於過分銳利堅定,過分強大而讓他隱隱地有了被壓迫的感覺,他甚至都能遇見到,如果他真的娶了青歌,那麽將來他一定不會在家庭中占據主要話語權的,甚至要處處退讓,那該多憋屈?


    一念至此,塔斯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受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低頭看向蘇珊,柔聲道:


    “我明天再來看你。”


    一個聽話又乖巧的二公主,和矜傲冷漠的少君侯相比,他情感上偏向後者,然而現實選擇中,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此時,青歌和華色正在趕回皇城的路上,瑪麗?布萊特已經叛出家族,無法與她們一同回去,便在極北荒漠與西澤爾舉辦了簡單的婚禮之後,恭送青歌少君侯和華色一同離開了。


    臨別之時,瑪麗頂著青歌犀利的目光把華色拉到一旁,低聲問道:


    “從少君侯剛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她的臉色十分不好,你知不知道她有什麽痼疾?諱疾忌醫可是法師們的大忌,再小的問題拖的時間長了都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畢竟法師們的身體素質一向不太好,這你也知道的吧?”


    “啊?”華色下意識看了一眼青歌那蒼白的臉色:“我覺得……這個可能真的有。”


    一瞬間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說青歌在雅克邊境和占星塔中突然就有法力不繼的情況,再想到她吐出的那口暗紅色的、完全不是正常的顏色的鮮血,道:


    “少君侯好像真的身體不太好,可是她從來不跟我們說……”


    “她會告訴你的!”瑪麗感覺幾天下來自己的雙眼已經被這倆人完全閃瞎了,想都不想地就說:


    “你們關係這麽好,她怎麽不會告訴你?”


    隻不過在她們二人攜手離去之後,瑪麗猛地就打了個寒顫,自言自語道:


    “可是這關係也太好了吧……”


    若想從帝都到極北荒漠間打個來回,要經過無數次傳送法陣,而那曾經讓青歌低咒不已的、顛簸的道路如今倒成了拉近她們之間的關係最好的藉口,華色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地倚在青歌懷裏,青歌端坐的筆直,手上輕輕給華色扇著風,低聲問道:


    “撐得住嗎?需不需要休息?”


    華色微微撐開眼皮,看了一眼青歌,露出個淺淡的笑意:“不用,我很好。”


    青歌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華色眉間那一道紅痕,念及這是為保護自己而留下的痕跡之後,心裏便不自主地癢了起來,便沒話找話道:“這道傷怎麽還沒好呀,現在還疼不疼?”


    華色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眉心道:“可能是因為是神祗留下的傷痕的原因?天哪諸神在上我是不是變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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