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色想扶著青歌往前走過去的,可青歌緩慢而不失堅定地將自己的手從華色的臂彎裏抽了出來:“跟在我背後。”


    “打擾了,先生,這裏是什麽地方?”青歌走上前去,對那個一瘸一拐的人問道:“你看上去似乎已經困頓的很了,需要我們的幫助嗎?”


    那個人好像這才發現青歌二人的存在一樣,驚得手裏提著的一捆幾近幹枯的植物都掉了下去:“啊不用,我沒事兒……”


    “您的腳流血了。”華色看著從他右腳的鞋中滲出的那塊範圍還在不斷擴大的血跡,皺起了眉:“再這樣下去會很麻煩的。”


    青歌想了想,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新鮮的血跡在白天也是會引來一些不太好處理的東西的――吸血蟻您聽說過嗎?如果真真這麽不巧,你所處的沙丘之下就有這麽個蟻窩,那可就麻煩啦。”


    她素來有著不打無準備之仗的習慣,故而在來極北荒漠之前就已經將當地的猛獸、地形、居民喜好和風俗之類的記得清清楚楚,而吸血蟻則是極北荒漠中聞之便可讓人色變的蟲豸之一,雖然數量稀少,然而隻要在沙丘之下藏有一個蟻窩,那麽在嗅聞到鮮血的氣息之後便會傾巢而出,將流血的生物吸成一具皮包骨的幹屍。


    年輕人白了臉,接過華色從包中取出的藥瓶,幹笑了幾聲:


    “本來就是我自己不小心,還要麻煩兩位消耗藥品,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青歌垂下眼微微一笑。她隻要不正視人,不讓人看到她那雙過於銳利的綠色眸子的時候,笑容還是很有迷惑性的,這不,年輕人的臉上就瞬間瀰漫了一層淺淺的薄紅,他呆呆地看著青歌的臉,幾乎沒聽清楚她的問題:“……啊?”


    青歌又問了一遍:“前麵是什麽地方?”


    “望嶺村。”年輕人迅速回答道:“極北荒漠的極北之處。”


    “我們迷路了呢……”青歌把綠野青嵐那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村子裏有能夠借宿的人家麽?”


    年輕人本來還暈暈乎乎的,臉上帶著好似喝醉了酒之後的酡紅,然而在聽到了青歌的請求之後,他的眼神瞬間清明了一下,答得斬釘截鐵:


    “沒有!”


    “看您的衣著,應該也是位法師大人吧?”年輕人的手直直指向青歌的來路,道:“那邊就是執政官大人特地為近日從皇城而來的貴客而新起的高台,您去那裏的話還是能討到一口飯食的!”


    青歌壓下了在胸膛中奔湧得愈發湍急的灼熱的血氣,笑道:“您說的是呢,我這便過去。”


    華色看青歌的臉色已經到了十分不好的地步了,便不顧她的推阻,將青歌半邊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我這就扶您過去!”


    “那裏絕對有什麽東西。”直到遠離了剛剛所處的位置,能看到昨晚宴飲的高台了之後,青歌才漸漸恢復了力氣,咬著牙道:“你看他的神情,分明就是有鬼!”


    華色嘟囔著“明明是看您看直了眼啊有什麽鬼”,一邊放開了青歌的手:“那怎麽辦,跟在他後麵過去看看麽?”


    “不了。”青歌搖了搖頭:“今晚再去。”她摸著華色的頭笑得一臉燦爛:


    “你就別跟過來了。”


    其實青歌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本來如果沒有血脈異動的影響的話,她完全能護得華色周全,但是如果要在自身條件都不濟的情況下動用若幹明顯超階的五階法術,她可就有點捉襟見肘了。


    “為什麽‘根源’還不認可我呀!”青歌把臨行之時從帝都中帶上的唯一一塊月泊石掛在胸前,嘆了口氣抱怨道:


    “我都卡在四階多少年了!”


    華色沉默地將一把不知名糙根丟進銀坩堝裏,頓時那澄澈的藥水就變成了粘稠的、瀝青一樣的黑色液體,她開口安慰青歌道:“我卡在五階藥劑師也好多年啦,不著急,慢慢來。”


    青歌想了想:“也是。”


    當晚,青歌在看著華色躺下並再三保證天亮之前一定會回來之後,就裹著一身黑色長袍出門了。她將楓木法杖別在身後,隨身隻帶了幾瓶藥劑,腰間挎著匕首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然而她沒有看到的是,在她出門的一剎那,本來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的華色就驀地睜開了眼睛,那雙常年好似籠罩著不散的大霧的眸子裏,一片清明。


    青歌為自己加持了風行術,足不點地,連行走的速度都比平常要快上好幾倍,一路上她隻要感到血脈暴動,就用匕首在上臂劃一條傷口,在疼痛的刺激之下,灼熱的感覺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在白日遇到那個年輕人的地方,青歌微微停了一下,轉過頭去看著白天他指過的、自己的來路,極輕極輕地冷笑了一聲:


    “嗬。”


    “皇城貴客。”


    望嶺村的名字其實說怪也不怪,從字麵意義上就能看出來這周圍肯定有山嶺,然而極北荒漠周圍還真沒什麽綿延的山嶺,隻有一望無垠的黃沙與□□的岩石,這也讓青歌輕輕鬆鬆就找到了那個因為規模太小而在地圖上被一筆帶過的村子,而在看到村莊門口的石碑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僵立在當場了――


    那是一朵盛開的,被荊棘半包圍起來了的鳶尾。


    兵家常勝守宮闈,何人不識鐵甲衛?青書大公數百年前一手召集起來的鐵甲衛,歷經大大小小四十八場戰役無一落敗的常勝之軍的紋章,一朵盛開的鳶尾上纏繞的荊棘,也被印在奧斯曼帝國每一本青書與華萊聯手編寫的軍事用書上,歷時良久而未變半分。


    就算是化成了灰,青歌也認得那個紋章!


    “怎麽在這裏……”她低聲自言自語著,彎下身去拂了拂上麵沾著的塵土:“望嶺?”


    身前便是數盞昏黃的燈光與不斷傳來的犬吠聲和竊竊人聲,身後便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與黑暗。青歌無端地就生出一股想轉過頭的感覺,卻硬生生止住了――


    華色不在。


    “這樣也挺好的。”她麵無表情地對自己說:“就是有點孤單啊。”


    至此,常年堅持“絕對正義”與“絕對公平”,以至於將自己的人性與感情都狠狠壓抑下去了的青族少君侯,赤焰之青歌,終於在無人能聽見、更無人能知曉的極北荒漠,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裏,低聲展露出了她不為人知的脆弱的一麵,那一抹名為“心”的光輝終於在被壓抑多年後從她自以為無堅可摧的內心裏破土而出――


    即將生長成一棵蔥鬱的、參天大樹。


    人非糙木,誰能無心?


    第35章 倒v看過不要買


    青歌平常已經習慣了為華色解說一切她不懂的東西,眼下華色被她逼著在房間裏乖乖睡覺等她回去,可是這個習慣還是沒能改掉,便一邊撫摸著斑駁的石碑,一邊自言自語道:


    “為什麽青書大公的軍徽會在這麽個小村子裏呢?望嶺、望嶺,可是這裏也沒有山――”突然,她的聲音頓住了。


    她想到了一個十分荒謬、卻又異常不符情理的事實――


    “望……陵?”


    華色躡手躡腳地跟著青歌出了門,然後一路狂奔跟了上去,卻還是在風行術那驚人的速度之下敗下陣來。然而在走到那個白天遇到望嶺村的年輕人的地方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和青歌十分相似的動作:


    她停了下來。


    然後從包裏拽出個瓶子,往地上猛地一摔就頭也不回地撒丫子向前方跑去。


    頓時從沙丘地下發出oo@@的聲音,然後慢慢爬出無數隻血紅色的螞蟻,正在她忙於逃竄的時候,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現出了身形,通體漆黑、丁點兒反光也沒有的匕首慢慢湊近了她的頸側,如果旁邊有人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一幕十分詭異的畫麵:


    黑髮少女的脖子邊上,就這樣無依無靠地憑空懸浮著一把匕首,正滿含殺機地逼近動脈血管,而她的身後則是一堆朝著那個被摔碎的瓶子瘋了一樣湧過去的吸血蟻,那把匕首離動脈血管悄無聲息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之時――


    “我看起來就這麽像會給人拖後腿的主兒嗎!”華色猛然傾身向前撲去,讓那把匕首的猛地一劃落了個空,單手撐地直接朝著那把還在懸空的匕首的方向踢了過去,利用慣性力的方法和青歌一法杖掄碎了雅克傭兵櫃檯的方式如出一轍!一隻手從袋子裏撈出瓶藥劑,看也不看地拔開塞子就劈頭蓋臉地澆了過去!


    “啊――”空氣中爆出一聲嘶啞的慘嚎,然後一個渾身冒著血紅色泡泡的人形就憑空出現在了空氣裏,而他手中的匕首也因為劇痛引發的不著力而“噹啷”一聲掉在了岩石上,華色直接趁著身體下墜的力道,長腿一掃,將那把匕首生生送入血紅色人形的腳踝!力道之大,讓那把匕首直接穿過了筋骨,透肉而出!


    當場,那人就抱著腳慘嚎起來,他完全無法相信,身為劍士法師雙修的自己,竟然會敗在一個看上去連個瓶蓋都擰不開的柔弱的小姑娘手裏!


    華色慢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手上的浮塵笑道:“我們西南人啊,驍勇彪悍著呢,除了綠野那一大家美人兒之外可都不好惹,您就沒打聽清楚?”


    青歌捂住胸口平復了一下剛剛又躁動起來的血液,深吸一口氣蹲下身。


    要隨便換個別人來可能真沒法看出這朵花有什麽玄機,然而換做博覽群書、過目不忘的她來說,就能看出來了。


    雖然這朵鳶尾看上去和那些書本上畫著的沒什麽區別,可是青歌在近看之下一眼就瞥了出來,這是一枚顛倒著的徽章!


    她著了魔似的將手緩緩覆蓋在了斑駁的石碑上,輕輕一轉――


    石碑中開始逸散出淺青色的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卻隻是覆蓋在她的手上,沒有向周圍逸散開半分。


    青歌剛剛輕輕一轉之下沒能推動石碑,手下加大了幾分力道,用力一扭,就看見眼前的那些懸掛在每戶人家門口的燈依次暗了下去,從離她最近的村口人家,到她目力可及之處的模糊的光點,一個接一個地熄滅了,就好像……


    就好像她觸動了一個關著黑暗的閥門一樣!


    在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她滿手的青光是唯一的光源的情況下,從石碑下傳來了沉悶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青歌反手抽出背後的法杖正準備下去,卻突然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在急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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