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泛黃的手劄上基本上除了那句話,再未有任何一處提到青書大公,然而那一行行古樸的、纏繞的文字中,卻是所有與青書大公有過婚約的貴族少女的名字!每一個名字的後麵,都用皇帝私章蓋著“已解決”!


    青歌手一抖,將那本手劄掉落於地,臉色黑得將華色都唬了一跳,她將那個名字從齒fèng中狠狠地磨出來,就好像要將那位曾經備受她敬仰的法神挫骨揚灰似的:


    “華萊?奧羅!”


    怪不得青書大公畢生未能娶妻,怪不得自從青書接受了禦前大公的封賞之後就再也沒能出現在眾人麵前!華萊?奧羅的後宮裏,有那麽個人,是他懷著熾熱而扭曲的感情禁錮起來的、最受寵卻永遠不能展現在世人麵前的青族族長!


    “無論如何……這都不能成為你糙菅人命的藉口!”


    華色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將那本手劄從青歌的手中抽了出去,看了看青歌的臉色,斟酌著開口:“華萊皇帝……是喜歡大公的嗎?”


    青歌冷笑了一聲:“不管是不是喜歡,他所做的一切,就足夠他不配了!”


    你可以喜歡一個人,你當然可以喜歡一個人。隻不過無論怎樣的喜歡,都不能成為你用來傷害他人的藉口,無論怎樣的獨占欲,都不能成為你折辱人、毀滅前程的理由!眾生平等,天賦人權,你又有什麽理由說,你的愛情,比他人的生命還要寶貴?


    ――你又有什麽理由,在自己坐擁三千佳麗、後裔無數的同時,不準他哪怕迎娶一位夫人?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可真是長見識了!”青歌將那本手劄細細掩蓋好,翠色的眸子裏一片森森然:


    “合葬極北之陵?”


    “他也配?!”


    第31章


    ――正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是什麽情況?


    青歌表示,自從她從大綠潮中回來了之後,就天天有人給她“送枕頭”。


    這是奧菲莉亞回歸奧斯曼帝國的第一次上朝,向來慣於餐風飲露的刀客十分不習慣地拉了拉身上織金錦緞的長袍,青歌立在她的右手邊,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地站的筆直筆直,然而奧菲莉亞敢拿十個金幣打賭她正在走神。


    一年一度的繳稅時間,本來是輪不到青族少君侯上來的,然而青嵐督伊在昨日的慶功會上突染風寒,便隻好由青歌代勞了。按理說在各大家族上交完了領地稅之後便可退朝,綠野長秋就可以回去繼續疼愛新送來的美貌少年了,可偏偏就有人不長眼,或者說,太能長心眼了,生生地把宮闈之爭帶到了大殿上來!


    “――皇後容稟。”隻見布蘭特?奧羅單膝跪在冰冷的金階上,語氣十分之沉痛:“青歌少君侯昨日持玉牌,入宮闈,滯留半日間誰知道她與綠野鴻影做了什麽!”


    第一次上朝的奧菲莉亞整個人都懵逼了,清麗的臉上隻有滿滿的兩個大字,臥槽,然後在聽到青歌發話之後,就變成了升級版本的“哎呦臥槽”:


    青歌說:“我認。”


    開玩笑嗎?你是在開玩笑嗎?!奧菲莉亞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青歌和綠野鴻影生的那麽像、那麽像,先不說身居高位、眼光挑剔的少君侯能不能瞧得上綠野鴻影了,就問你一件事――


    誰會愛上鏡子裏的自己?


    她正要為青歌辯解什麽的時候,卻被凱撒一把拽住了衣角,這個從大綠潮中歸來後便似乎一夜間成熟了好多的青年對著她壓低聲音快速道:


    “別去!”


    “皇後隻是想找個理由處置青歌罷了,你要是為青歌說話而被遷怒的話,那麽她在朝中可就沒有新生力量能夠依靠了!”


    奧菲莉亞也不是愚笨的人,不用一秒鍾便反應了過來,隻得垂下頭聽著皇後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加在青歌身上,將這位素來以自持與公正而聞名的少君侯身上平白潑了若幹髒水,心裏一陣陣地發苦。


    對,沒錯,誰都不會信綠野長秋,誰都不會相信青歌會喜歡一個跟自己得那麽像的皇後近寵,可是在這麽個顛倒黑白為正道,英雄都被逼著做了狗熊的皇城裏,誰都得聽皇後的!


    “――你多年前就與綠野鴻影相交甚深!”


    “我認。”


    “綠野鴻影先是向你發出了‘邀請’,然後才進入了宮闈的!”


    “我認。”


    “你在拿到了玉牌之後,先去見了綠野鴻影,然後才進入了皇家藏書密室!對不對?!”


    青歌單膝跪在金階上,突然就抬起了頭,眼神如刀地剜向布蘭特,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冰涼與冷漠:


    “我認。”


    布蘭特?奧羅欣喜若狂地向著皇後上稟道:“您看――”話還沒說完,就被綠野長秋那一臉煞氣給震到了,硬生生地將下半句話憋回了肚子裏!


    青歌低著頭,嘴角卻露出個冷冷的、隱隱約約的笑意。


    ――就算綠野長秋想對付她,也不會容許一個近臣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家事”抖出來給自己臉上抹黑!


    不得不說,青歌真的是除了蘇珊之外,最了解綠野長秋的人了。那句話則麽說的來著?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最喜歡什麽,但你一定知道你的死對頭最討厭什麽!


    皇後是想磋磨青歌,但是用來折辱人的理由,絕對不包括“窺伺宮闈內臣”這一點!


    果不其然,綠野長秋的臉色都黑成鍋底了,長袖一振,生生將桌上的一疊灑金紙摔到了地上,說出來的話就好像是從嘴裏擠出來的那樣:


    “少君侯認得這麽痛快,怕是別有什麽隱情吧?說來聽聽!”


    一邊腹誹著“皇後的近臣都是不帶智商的蠢貨嗎”,一邊歡欣鼓舞地偷偷看向青歌的奧菲莉亞,還沒等臉上的笑意成型,就聽見青歌說――


    “沒什麽好說的,皇後。”青歌抬起頭,一臉悲憤一臉“就是有點什麽事兒但我不跟你說”的苦大仇深表情:


    “青歌自請謫離帝都,以證清白!“


    ――奧菲莉亞表示,我再對青歌那異於常人、隻有華色能跟得上的腦迴路有半點期待,我就不姓斯佩德!


    綠野長秋終於掛不住麵子了,招了招手,女官立刻取走了青歌那能出入宮闈不禁的玉牌,冷冷道:“既然你這麽愛攬事兒,那就去北漠好好清醒清醒吧!”


    眾臣譁然。


    那可是極北荒漠,日間驕陽炎炎,夜間滴水成冰的北漠!也就是說,青歌少君侯不僅要離開皇家學院這個絕對中立之地,再也無法受到保護,而且還要去那除了黃金一無所有的蠻荒之地受苦了!


    一時間大殿之上風起雲湧,無數道或疑惑或嘲笑或憐惜的眼神窺探著仍在單膝跪地的青歌少君侯,心裏想的卻隻有同一件事情:


    青族失寵了!青族早該失寵了!功高蓋主卻仍然不願意放棄兵權的青嵐督伊終於觸怒了皇後,以至於青歌少君侯都被連累到了!


    隻有對青歌脾性有幾分了解,知道這人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的奧菲莉亞和凱撒心頭重重一跳,從那垂瀉而下的赤金的長髮中,終於窺得了青歌的表情――


    她在笑!


    “不把青書大公遺骨接出極北之陵,我這個少君侯的位置都坐不安穩!”青歌一邊和華色一起收拾行李,一邊對看著那好似狂風席捲過的房間目瞪口呆的奧菲莉亞解釋道:


    “做皇帝?別開玩笑,我覺得我都這麽招皇後記恨了,要是我真的勝出,她不得捏斷我的小細脖子哦?”


    奧菲莉亞氣若遊絲:“所以你早就想好了……?”


    “對呀。”青歌用楓木法杖從衣櫃裏挑出一大堆同樣式樣同樣布料的黑色長袍塞進箱子裏,一臉真誠:“親愛的奧菲,你看,我不光從不說謊,且不打無準備之仗。”


    奧菲莉亞細細回想了好一陣子今天在大殿之上的對峙,就覺得她終於體會到綠野鴻影在皇家學院見到青歌的那一瞬間的感覺了,真真是一口老血憋在心頭,咽咽不下,吐吐不出,她真的是一句謊話都沒說!不管是“與綠野鴻影相交甚深”,還是“沒什麽好說的,我自請謫離帝都去北漠”,都是大實話!


    是真的曾經相交甚深,也真的是不足為外人道,沒什麽好說的!


    ――青歌少君侯,你這麽會避重就輕,轉移重點,青嵐督伊她知道嗎?!


    “少君侯,我把大氅也帶上吧?”華色抱著一堆看上去就貴的要死的皮毛進來了,她柔軟的、蓬鬆的長髮被完全淹沒在了動物皮毛裏,看上去一點違和感都沒有:“聽說北漠晚上很冷!”


    青歌站在箱子上,伸出手快速地在華色發頂摸了一把,然後一臉嚴肅正經地收回了手,就好像剛剛那個向著蓬鬆的、毛茸茸的皮毛糰子伸出了罪惡之手的不是自己一樣:“好的呀。”


    奧菲莉亞不知道為什麽就感覺……十分不慡。她想了好久,終於把這種奇怪的感覺定義為“這麽乖巧可愛的小姑娘竟然落進了披著美人皮的暴力狂魔手裏真是太暴殄天物了”的惋惜感,完全不知道這種感覺在當下有一個很合適的詞彙叫――閃瞎狗眼。


    那是怎樣的一片土地,才能讓青歌在看到極北之陵四個字的時候楞了一下子呢?


    白日裏尚是驕陽炎炎,一入夜便可滴水成冰。放眼望去,盡是粗糲的裸岩與飛揚的塵土,幾乎一絲綠色也見不到。天空終年陰沉沉的,偶爾還會有不知名動物悠長的嚎叫聲傳來,在駭人之餘又讓人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天大地大,世界悠悠。


    青歌和華色眼下正擠在一輛馬車裏,搖搖晃晃地奔赴這向來被人們視為蠻荒之地的奧斯曼邊陲,歷代黃金領主奧羅們的封地――極北荒漠。既然是黃金領主的封地,那麽這塊土地下究竟有多少豐厚的黃金礦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華色本來還想探出頭去看看沿途景色的,畢竟一直坐在馬車裏實在太悶了,結果剛掀開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一角,便結結實實地吃了口塵土,青歌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了回來封上簾子,然後往她臉上糊了塊濕帕子:


    “乖啊,路還遠著呢。”


    “你要覺得無聊的話就睡一會兒吧,還有……”她秒速心算了一下,繼續道:


    “再轉三個長途法陣之後,還有半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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