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菲莉亞抿緊了唇,輕聲應允道:


    “好,說好了一起走。”


    銀髮的少女裹緊了暗沉沉的鬥篷貓著腰摸進了半邊也已倒塌的房子,青歌將那支臨時攀折下的樹枝把/玩在掌中,噙著微微的笑意看向滿麵煙塵、終於掙紮出來了的行政官――


    “大人,恕某直言,你長得可真像一頭豬啊。”


    第25章


    行政官的臉都綠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奧斯曼賤民――”


    “誒,話不能這麽說。”青歌施施然從那條看著就能感覺熱浪撲麵而來的火蛇身上輕輕巧巧地滑下,翠綠的樹枝輕輕敲打著手心,脊背筆直地佇立在庭院中心,櫻色的薄唇含著笑意,眼底卻是一片萬裏寒冰:“你是不認識我吧,雅克賊子?”


    “聽好了!狗賊!”她一聲暴喝,長長的、流轉著隱隱約約的金色的紅髮被驟然襲來的夜風吹的四下飛舞,從蛛網般淩亂的頭髮中露出了一雙亮到嚇人的碧色的眼睛,幾乎能與那些正在發出低沉的吼聲的骷髏們眼中的鬼火相媲美了:


    “奧斯曼帝國青族少君侯、赤焰青歌,今日敢以隻身來犯,討要我國第一法師、我的授業恩師戈林教授遺體!”


    “你們折辱我國期頤長者、冒天下之大不韙使用封魔陣禁術、並了挾持我國奧羅少君侯之冒犯,膽大包天,今日我便於此一一討還!”


    “可敢與我一戰!”


    青歌話音剛落,周圍的鐵甲衛們就衝著她――不,準確地說,是整個真言鎮裏麵所有的、本來還在四下安靜巡視的千百骷髏們似乎受了什麽指令一樣,齊齊地抬頭望向青歌的方向,發出了非人的悽厲長號。似乎在那一瞬間,它們的頭頂有千百道流星劃過,拖著長尾巴似的藍色磷光,在墨藍色的夜空中劃出無數道長長的弧線,可是定睛看去又什麽都沒有。


    圓月當空,疏影橫斜。滿地鬼氣森森,滿目瘡痍廢墟,前有狼後有虎,然而就是在這麽個危急的情況下,青歌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開始運轉了。不是法陣,不是咒術,甚至說,不是任何一樣能夠加害到她的東西。玄之又玄,微妙不可言。


    那種淩駕於世間萬物之上的存在僅僅是一掠而過,卻讓在場的所有比人類敏銳得多的非人類生物都震悚了!這也就讓青歌在使用了不完整的咒術之後有了短暫的喘息機會,然後那支蔥鬱的樹枝就劃出個微妙的、精準的弧線,第二條火蛇從杖端噴湧而出,先是對著自己的主人張開了血盆大口,然後被青歌一個手訣逼得轉過了頭去,對著黑壓壓的一片鐵甲衛噴出了熾熱的氣浪!


    正當青歌將那支簡陋的法杖橫於胸前,火蛇噴出的熱浪讓鐵甲衛和它們的操縱者,那個執政官都無法靠近之時,奧菲莉亞憑藉著黑暗中也能視物的驚人夜視力,連燈都不用點地摸進了房子下麵的地牢。


    “有鎖。”她咕噥了一聲,然後毫不猶豫地抽出緊緊用黑布包住了刀鞘的長刀,三下五除二就將那把沉重的黃銅鎖砍了個稀巴爛:“這種玩意兒可攔不住我。


    她輕輕巧巧地跳進了漆黑的地牢,那撲麵而來的腥臭味實在是太過濃烈,然而就連這樣的環境都沒能讓年輕的玫瑰騎士皺一下眉頭。奧菲莉亞肩負長刀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唯一有呼吸的小隔間裏,敲了敲欄杆,輕聲問:


    “喂,你是凱撒?奧羅嗎?”


    心力交瘁之下,已經發起了高燒的凱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當即便撞上了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明艷又清澈的紫水晶般的雙眸。他緩緩坐直身子,啞著嗓子回答道:“我是。”


    那一句話便就此讓所有的塵埃都落了定,那一句話就將他們的命運推向了似乎永無盡頭的迢迢長夜,從此不僅僅是前路不明,就連來路也隱沒在了濃重的黑暗裏了。甚至到後來,那個最為黑暗、最為絕望的時代,那個就連被帝國一時傳為佳話的兩位大能者都生離死別了的年代,玫瑰騎士和黃金領主彼此扶持的手也沒有鬆開。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怨偶多於佳侶,可是他們,也隻有他們,能夠從這麽多年前的真言小鎮裏,一直相互扶持,踽踽行來十餘載,未有甜言蜜語,卻也相敬如賓,並肩攜手一同前行,不是愛情,勝似愛情。


    “站得起來嗎――好吧,我覺得你站不起來。”奧菲莉亞長刀一振,將鐵牢門上的那把大鎖輕輕鬆鬆地用巧勁砍斷了,將凱撒半拖半抱地從地上攙了起來,渾不顧年輕的奧羅少君侯衣冠不整、渾身血汙,她甚至對著這麽個渾身的腥味兒都到了嗆人地步的凱撒,都沒有皺一下眉頭,聲音依然是和她剛進入地牢,敲著欄杆輕聲發問一樣的平靜與冷靜:


    “凱撒?奧羅,戈林法師的遺體在哪裏?”


    凱撒艱難地喘了口氣,道:“我告訴你,你帶我出去――”


    “你有病嗎。”奧菲莉亞轉過頭去,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紫色的眼睛在空中對上了,凱撒這才看清,奧菲莉亞的雙眼裏,滿是一片清明與冰冷:


    “就算你不告訴我,難道我還能不帶你出去?”


    “奧羅少君侯,你這種一直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徑,真是讓我覺得噁心透了!”


    凱撒渾身一震,隨即指了指一個陰暗的角落:“那裏。”


    奧菲莉亞走過去,三下兩下拖了身上的長袍,將戈林法師的屍身和頭顱一併包裹了起來,然後絲毫不體貼凱撒是個半死之人的事實,一把就將那一包東西扔在了他的身上:“背好,如果丟了,唯你是問!”


    正當青歌猶豫著要不要嗑一瓶補魔藥劑的時候,奧菲莉亞腰挎長刀肩上背著個――不,嚴格來說是半背半掛著個不成人樣的凱撒從地牢裏麵鑽了出來,他們在露麵的那一剎那就成功地激起了雅克執政官的暴怒:


    “你們怎麽進去的!”


    “先生啊……”青歌摩挲著手裏的青翠的樹枝,帶著溫柔的、甜美的笑意反問道:“您以為,我們從數量上來說隻有常人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法師,是憑著什麽能拿到比你們優渥千百倍的年金的呢?您該不會在經歷了本侯的大鬧傭兵工會的事情之後,還天真地以為您能憑著這樣的――”她嫌棄地瞥了一眼那個散發著封魔陣氣息的地牢:“這樣的暗昧之事,就能擒得住一位火屬性的法師吧?”


    最後,她施施然地從火蛇高昂的頭顱上起身,做了最後的總結:


    “奧羅少君侯學藝不精,持蠡測海,那是他的過失,可是――”青歌將那支短短的樹枝扔向鐵甲衛們,看著這些死屍們一窩蜂地湧上去,爭搶那支散發著濃鬱生命力氣息的樹枝,碧色的雙眸裏就隱隱約約有了點悲傷的意味:


    “別憑著您那豬一樣的外貌和智商,就把所有人跟他歸於一類!”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有靈,天地無主,烈火耀耀,借您赫赫威勢,將麵前的一切黑暗重歸於無形!”青歌自從召喚出了第二條火蛇之後打的那個手訣就沒有變化過,此時她終於可以活動一下僵硬的手指了,雙手結印,語速在那一瞬間快的幾乎聽不清:


    “應我之召前來的火之神靈啊,現身!聆聽!通明!受命!咒術之火,天降雷霆!”


    那一瞬間,本來晴朗無雲的天空上乍生無本之雷霆!淡藍色的閃電,攜著天道不容違的威勢,夾雜著團團白金色的火焰當頭劈下!


    鐵甲衛們是不知害怕、也不知冷熱的屍體,然而在雷電這種介於金屬性和火屬性之間的自然產物的逼迫之下,他們就這樣被迫著退卻了!對付死靈,不是不能用元素魔法,而是需要用介於兩種元素之間的任意一種,然後以絕對的威勢才能將它們逼退!


    凱撒被奧菲莉亞以一個絕對算不上溫柔的姿勢背在身上,看著青歌完全將後背交付了他們的身影,心頭就一陣百感交集――


    然後,凱撒就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那些本來已經被逼退了的、搖搖晃晃開始後退的死屍,突然就好像受到了什麽東西的感召一樣,雙眼中鬼火亮度暴漲,指甲瞬間變長,還泛出了金屬的光澤!就連鮫姬和華色分別叮囑過青歌的、唯一克製死靈的魔法方式都不管用了,它們完全無視了青歌召喚出的雷電與高溫火焰,向著青歌一行人就直直地撲了過來!


    “糟糕!”奧菲莉亞一直淡定而沉穩的臉終於破功了,她頭也不回地甩出長刀,卻在傳來行政官沉重呼吸的地方砸了個空,她心下一急,拚著不看前路、可能會被無差別雷電攻擊打中的危險轉過頭去――


    那個滿身肥肉、油光滿麵的行政官,竟是生生地將手臂□□了自己的胸口,掏出了一顆鮮紅的、還在跳動的心髒,而這棵心髒,顯然就是催動死屍們變異的強大力量了!


    青歌也注意到了鐵甲衛們的異變,心下一驚卻又一喜――


    那不是陰陽手!


    第26章


    就在這樣一個形式馬上就要逆轉、勝利女神即將讓天平偏向雅克的那一方的時候,從半空裏傳來個聲音,氣喘籲籲地也掩飾不了其中的喜悅與焦急:


    “青歌!青歌!少君侯!”


    青歌和奧菲莉亞兩人同時僵住了,年輕的法師迅速打出最後幾個繁複的手印,所有的雷電頓時消弭無蹤,以免傷到空中的那個趴在一隻泥土構成的大鳥背上的黑髮姑娘:


    “諸神在上,你到底是怎麽跑進來的!!”


    那隻泥土凝成的大鵬在雷電停止了的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地麵,正當青歌覺得“真沒眼看了這個傻姑娘一定會撞在地上的吧”的時候,那隻鳥,就以一種無比精妙、分毫不差的角度,掠過地麵,泥土構成的羽翼從奧菲和青歌兩人的腳下數米處開始分崩離析,卻又在鳥身與她們平行了的時候,迅速從兩人腳下凝聚起了新的更寬大的羽翼,將三個人外加一具屍體的重量穩穩地負在了半邊羽翼上!


    這時青歌才從剛看到華色的驚喜與怒氣中緩過神,隨即幾乎要撲倒華色身上了,恨不得狠狠地一口叼住她軟軟的、尚帶著嬰兒肥的臉蛋:


    “你好大的膽子啊華色!!”


    黑髮少女單手握緊了青歌的衣角,向來溫溫軟軟的眼睛裏倒映著雅克漫天的恢弘星雲,另一隻手艱難地從青歌手裏掙脫出來,抽出袖口的手帕,認認真真地、艱難地將沾了土的那一邊折進去,隨即用尚且幹淨的那個地方擦了擦青歌臉上那一滴不知何時濺上去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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