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身邊的副將,滕文。”嶽蘭舒想起自己的愛人,臉上散去了憂傷,甜甜的笑著。


    滕文?嶽驍想了想,才終於記起來,這人是誰。那是一個沉默寡言到有些木訥的男子,三年前才得到爹爹的賞識提拔成了副將。姐姐竟然會看上那樣無趣的人?


    嶽蘭舒看出了嶽驍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滕文知道我早已訂了親,老實巴交的他怎敢把心思動到我頭上來,就算真的動了他也不敢說。是我先撩撥他的,原本隻是個小玩笑,單純隻是想看看他為我臉紅無措的樣子。可是到後來,我也不知怎的,就真的動了心。我對他說,若你真的是個男人,就對我爹爹說清楚,無論結果如何,我這輩子認定了你就會跟你一輩子。今天和他外出,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你永遠想像不到,像他那樣一個男人,苦了自己多久才爬到這個位置上。可是他卻跟我說,為了我,他可以放棄一切。他說,如果爹娘不答應,便帶我離開,浪跡天涯也好,做個普通人家也好,他都要和我過完這一輩子。”嶽蘭舒的笑容裏,是從未有過的幸福。嶽驍看著,心裏不知是何滋味,但他知道,一定有羨慕。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如果你要告訴爹娘和哥哥們,我不會攔你,也不會恨你怨你,畢竟是我壞了禮法在先。其實我更希望爹娘都知道,因為我不想再和他躲躲藏藏了。”說完,嶽蘭舒起了身,緩緩走到門邊又停下了腳步,垂著眼低聲道:“驍兒,你還不懂愛,所以不會明白相愛卻不能見光的那種痛苦。”


    嶽蘭舒打開了門,慢慢消失在月色下。


    嶽驍低著頭,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淩玨回到自己房中,掌了燈後才嚇了一大跳,放下手中的火摺子,然後一巴掌拍在了淩珣的腦袋上,笑罵:“你這小子不回自己的院子,到哥哥的房裏睡覺來了?”


    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淩珣被拍醒了,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哥哥,你怎麽才回來啊?”


    看到淩珣臉上因為趴著睡而壓出來的紅印子,淩玨一邊笑著坐下一邊給他揉臉,道:“怎麽特地來這裏等哥哥了?沒銀子花了?還是又看上什麽新奇玩意兒想要?”淩玨在去年就在淩伯韜的舉薦下入朝為官,成了通政司左參議,有了俸祿後淩珣就經常纏著他要這要那。淩玨疼這個唯一的弟弟,總是事事由著他。


    淩珣揉了會眼睛,終於清醒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去把門關好,然後湊近淩玨耳邊小聲道:“哥哥,今天與你去遊湖的那個女子是誰?”


    淩玨眼中閃過微光,繼而隱去臉上的情緒,微微一笑道:“珣兒是聽了什麽謠言麽?”


    淩珣咬牙,低聲道:“如果已經謠言四起了,哥哥你還能安然的坐在這兒?今日我也在鏡湖遊玩,我親眼看見了!”


    淩玨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抬眼看著一臉質問的淩珣,語氣有些冷硬道:“那有如何?我與青瑤相愛,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青瑤?那女子叫青瑤?”淩珣有些著急,拉著淩玨的手道:“哥哥,就算你愛這個女子,可你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她如此親密!你和蘭舒姐姐的婚事就在三個月後,這三個月無論如何你也要忍一忍,等蘭舒姐姐進了門,你再納了這個青瑤為妾即可。不然,不但傷了嶽家的麵子,以後更讓蘭舒姐姐抬不起頭來做人!”未婚夫還未成親便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這讓自尊心極強的嶽蘭舒以後怎麽自處?


    “我不會忍。”淩玨沉聲道,看著淩珣目光堅定,“三個月後我也不會娶蘭舒,我這輩子,隻認定青瑤一人。隻有她,才是我名正言順的妻。”


    “哥哥!”淩珣驚詫的看著淩玨,“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淩玨道,“蘭舒也知道我在做什麽。”


    “什麽?”淩珣又是一嚇,什麽叫“蘭舒也知道”?


    “早在兩年前我就蘭舒說清楚了,蘭舒也根本不在意。我們倆人,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兄妹,卻永遠不可能是夫妻。若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跟爹娘說清楚,青瑤去年就已經成了你的嫂嫂。”淩玨淡淡道。


    淩珣已經被嚇蒙了,跌坐在凳子上,輕聲問道:“你們怎麽認識的?”


    淩玨看了淩珣一眼,嘆了口氣,才道:“她,是老師的獨生女兒。”淩珣知道淩玨口中的“老師”是他的啟蒙恩師顧先生,五年前他便患了惡疾去世了。


    故事很簡單,恩師逝世,除了一間祖屋和幾畝薄地,還有數不清的書籍,便什麽也沒有留下給女兒。師母也死得早,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當然會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和欺負。淩玨憐惜這個比自己弟弟大一歲的女子,便時常明裏暗裏幫襯著,幫著幫著,倆人便有了感情。顧青瑤知道淩玨有婚約,她也曾拒絕過掙紮過,最後卻輸給了淩玨的深情與自己的心。倆人便這麽在一起了,但一切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從不逾矩。在顧青瑤的請求下,淩玨一直藏著掖著,若不是今日他硬拉著顧青瑤去遊湖,也不會被淩珣發現了。


    “那,你們該怎麽辦?”淩珣聽完,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就算嶽蘭舒知道哥哥和青瑤的事情願意成全,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自己根本做不得主。


    “怎麽辦?能怎麽辦,我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不過是相愛在一起罷了,找個日子把事情坦白了就成。”淩玨笑著捏了捏淩珣的臉,又說:“就算爹娘不同意,死活要押著我跟蘭舒成親,那我便效仿相如文君,和青瑤遠走高飛。到時候,珣兒可要幫幫哥哥。”


    淩珣一震,抬頭凝視了淩玨良久,久到淩玨差點就要說自己是開玩笑的時候,就聽見他嚅囁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會幫哥哥的。”


    淩玨一怔,繼而溫柔的笑了開來,輕聲道:“算哥哥沒有白疼你。”


    淩珣從淩玨那出來,一直處於神遊的狀態。他在想,若是哥哥悔婚甚至帶著青瑤私奔,嶽驍會怎麽樣?


    沒錯,是嶽驍會怎麽樣。無論嶽蘭舒是怎麽想的,首先她算是被拋棄的那一方,以嶽驍的脾性自己的親姐被欺負了,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淩珣扯著嘴角苦笑,嶽驍一定會更討厭他,說不定那冷漠的眼神從此就變成了仇恨的眼神。


    淩珣低著頭看著月影,忽然悲從中來,他和嶽驍可能這輩子都回不到過去了。


    狀元


    仁德十七年春,會試在即,全部各地的舉子幾乎都聚集在了京城,等待半個月後的考試。希望能在考場上一舉得中,然後魚躍龍門,從此光耀門楣,成為萬人艷羨的貴人。


    淩珣俯身在狀元樓二樓的欄靠上,百無聊懶的望著下麵密密麻麻的人群,身穿三層儒服的士子,著綾羅綢緞的富貴之人,粗布麻衣的普通人家,各色各樣的人混雜在一起,因為淩玨和嶽蘭舒的事情而鬱悶了月餘的淩珣忽然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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