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陽!懷陽!”


    舉著筷子的手一震,懷陽驀地抬頭,滿眼震驚。


    “懷陽!懷陽不要走!”朱懷禮一邊哭喊一邊追著車隊跑,可是兩條腿終究追不過車馬,車隊漸行漸遠,懷禮越來越落後,最終在轉角處,懷禮踉蹌著停下了腳步,看著隊伍消失在自己麵前。


    “懷陽,不要走,等等我……”懷禮滿臉淚水,脫力般倒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呢喃:“懷陽,不要走啊,別丟下我……”


    雪一點一點的落下,朱懷禮癡癡地抬頭望向黯淡的天空,終究還是來不及了,終究還是,追不上他。


    朱懷禮知道懷陽要走,已經是在進宮的路上,若不是聽到宮門當值的太監嚼舌根說起了這件事,他可能永遠不知道懷陽會在年三十這晚被趕離京城。一路跑來錦王府,最終也追不上他。


    馬車內,懷陽望著暖鍋裏升起的煙霧,撫摸著腰間的玉墜子,任淚水打濕了臉龐。


    懷禮,再見了。


    年初二,淩珣上淮王府拜年時,才知道懷陽年三十晚冒著大雪離開了京城,前往嶺南。


    朱懷禮自朱懷陽走後,便沒有再吃過東西,還發起了高熱,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的,在夢中不斷對懷陽道歉。


    淩珣的到來讓淮王和王妃看到了希望,他們知道懷禮自幼與他交好,如今也隻有淩珣才能勸一勸懷禮了。


    淩珣跟下人進了懷禮的屋子,滿屋子的藥味讓淩珣直皺眉。


    一個婢女正跪在床邊,一邊哭一邊哄著懷禮用藥,懷禮背對著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淩珣解下風衣遞給一旁的下人,幾步走到床邊,接過了那婢女的藥,示意他們都下去。


    等人都離開了,淩珣才把藥碗放在一邊,輕輕拍了拍懷禮的背。


    懷禮轉過身,淚眼婆娑地看著淩珣。


    淩珣嘆了口氣,扶著懷禮起來,懷禮倚在他胸前,一邊流淚一邊用虛弱的聲音說:“皇上就真的那麽容不下懷陽嗎?他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這麽對他?為什麽?!”


    淩珣眼睛一陣酸澀,不過短短兩天,懷禮就已經虛弱成這幅模樣了?吸了吸鼻子,輕輕拍著懷禮道:“記得一年前你對我和嶽驍說過的一句話嗎?‘伴君如伴虎,皇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五年前,懷陽為了保護你對名譽他已經冒犯了天顏。這一次,皇上是以施恩者的姿態給懷陽一次機會,要他和親,也是要他對皇上低頭。可是,懷陽卻再一次挑戰了皇上的威嚴,他拒婚,甚至不要榮華富貴情願去嶺南。懷禮,他拂的是皇上的麵子,冒犯的是皇上的威嚴。你是朱家子孫,知道皇權的有多重。洪武年間,死了那麽多人,不就是為了‘皇權’二字?懷禮,懷陽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


    朱懷禮靜靜的流淚,低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懷禮,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知道嗎?”淩珣拍著朱懷禮的手,知道他已經平靜了下來,便端過藥碗送到他嘴邊,說:“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養好了身體,總有一天你還可以再見到懷陽的。”


    懷禮一顫,再見到懷陽?良久,懷禮伸手捧過藥碗,仰頭把苦澀的湯藥喝了個幹淨。


    懷陽的這一走,似乎連這個年也過的冷清了許多。其實街上還是一樣熱鬧非凡,隻是過年的人心境不同,自然感受就不同了。


    年初六一過,就要著手準備淩玨和嶽蘭舒的成人禮了。淩玨的生日在年初八,嶽蘭舒則在正月十三那日。


    淩玨的加冠禮那天,尚書府熱鬧非凡,前來慶賀的人不知凡幾。淩玨苦著臉坐在房內,看著眼前那一身華服錦冠,心裏煩躁之極。從前他是很期待加冠這一儀式的,因為加了冠就代表他成人了,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了。可如今,隻要一想到他提前加冠的原因不過是兩家想他快些成親,就說不出的苦悶。他根本就不愛嶽蘭舒,怎麽與她成親?況且,況且他早已經……


    淩玨想到那人的身影,一拳狠狠的捶在了案幾上。


    “哥哥?!”剛巧淩珣進來看淩玨準備好了沒有,才進門就被淩玨的狠勁嚇了一跳,忙走過去問:“哥哥你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淩玨見自己嚇到了弟弟,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把他抱在身前,悶聲道:“小珣,嚇著你了?”


    淩珣掙了掙,卻沒掙開。他和哥哥從小就親近,可是如今他都十四了還常常被哥哥抱著,總覺得尷尬。便訕笑著說:“沒有,娘讓我進來看看你,賓客都到齊了,時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該出去了。”


    “唉!”感受到淩珣尷尬的淩玨哀聲嘆了口氣,放開了淩珣,語氣落寞的說:“小珣長大了,從前老是嚷著要哥哥抱,現在哥哥抱一抱你也不願意了。”


    “哥哥!”淩珣又是羞又是氣,鬧了個大紅臉。


    “嗬嗬,”淩玨疼愛的摸了摸淩珣的頭,忽然蹦出一句:“如果你的嫂嫂另有其人,你會責怪哥哥嗎?”


    淩珣一愣,沒反應過來淩玨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等醒悟過來後一驚,轉身就要問淩玨,淩玨卻早就出去了。


    淩珣心裏驚疑不定,驀地想起年前的某一天,他看見淩玨身旁那一抹朦朧的粉色。


    難道,難道哥哥他看上了別家的女子?淩珣嚇的捂著心口,似乎這樣做就可以把快要跳出來的心壓回去。


    冠禮開始,淩珣一直心不在焉。幸好他是小輩,被安排在很遠的地方,不然被淩夫人看見了定要問東問西。不過,不幸的是前來觀禮的嶽驍和淩珣是同輩,嶽淩兩家又是世交,很自然的被安排在了一桌。


    嶽驍晃著兌了水後淡而無味的酒,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望向淩珣。自那日在淮王府見過麵後,嶽驍就一直沒見到淩珣了,他似乎又瘦了許多。看他一臉愁苦的模樣,嶽驍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心道,難道是懷禮的病還沒好?不可能啊,昨天他才去王府探望過,懷禮精神好多了。


    嶽驍忽然有一種衝動想叫淩珣一聲,可卻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起懷陽,他便覺得自己也不能因為一己之欲而害了淩珣。


    嶽驍就坐在淩珣對麵,淩珣不可能沒看見他。實則淩珣一臉愁苦,一大半是因為淩玨對他說的話,一小半是因為坐在他對麵的嶽驍。他至今還是想不明白他和嶽驍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從前他們鬧得更凶更過分的時候,也不過互相不理睬三天,過後又能拳腳相加的混在一起。可是這一次,卻比以往都不同,他們是真的決裂了。其實淩珣反思過自己,覺得自己太好勝,當初嶽驍誤會他的時候他就應該及時解釋清楚,而不是和他鬥到底。可是,他幾次主動找嶽驍和解,嶽驍都不領情,似乎真的不想再理會他了。


    淩珣越想越煩,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抬頭狠狠瞪了嶽驍一眼,抓起手邊的酒就往嘴裏灌。從來沒喝過酒的他,即使喝了被兌成白水味道的酒也被嗆得不行。


    捂著嘴狼狽地咳了幾聲,淩珣又抓過酒壺倒了一杯,再次閉目仰頭灌下!這次還好,至少沒被嗆著了。淩珣頭腦已經開始暈乎了,看東西都有了重影,卻不管不顧的又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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