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老和尚剛才開口說的,倒是不感奇怪,後邊的話,像是某種預言式的感悟,但在前邊的話裏,確實十分稀鬆平常。


    幾乎是每一天都在上演。


    在黑夜過去,黎明即將降臨,這個地方就會回歸到平凡,神秘力量會極大地被壓製。


    “趙公明不會來見我的……”


    中年人皺眉,除了對對方直呼明公的名諱有些感到事情棘手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對方稱呼自己為“我”!


    至於直呼明公其名的這種事,道教的那些牛鼻子早就幹了不少了,他耳聞目睹也是見識過不少,並不以為意,此時再聞,也隻是略微皺眉而已,並無大的意外。


    一個道人跟和尚,稱呼自己為“我”,很少見啊……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邊,同樣是在一處地方的另一邊,道人在聚集。


    “師父……”


    來人是個道人,這自然是再也沒有模糊的空間了,確鑿無疑,稱呼老道為師父,這一點也一點不讓人很意外,是一個介乎在青年與中年之間的模樣。


    但看老道的這個模樣,仿若風中殘燭的衰老模樣,弟子應該處於中年的可能要高得多……


    而樣貌跟青年都差不多,那也好解釋,道人貴生,尤其擅長長生術,在壽元上更長久,在外形上也更顯年輕。


    “你來得也正好……”


    “此時正是煉製丹藥的時候!”


    老道並不回頭,感受到來人的到來,隻是輕輕頷首,隨即就說了一番是誰也預想不到的話。


    身側的中年俊朗道人跟著其他人一樣,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止是沒有預想到,還是打亂了原本的計劃。


    “師父,你不是相要來堵截皇家廟的高僧嗎?”


    “不過,也是個好事……”


    “要是真的打起來,怕是你也難全身而退……”


    “雖說,我們是要往前踏出了一步,但是,那些和尚,沒有一個是弱手啊……”


    中年人是對著老道人說的,但是神態舉止卻不見一點拘束,雙眼隻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放在了老道的身上,很快就雙眼亂轉,視線在小道士和紅衣紙人中來回幾次,最後鎖定在小道士身上。


    皇家廟?


    帝陵觀?


    一道一佛啊,隻是從名號上來看,是一對相對的概念,是彼此對立的?


    還是,隻是一對相對概念的範疇?


    張清燭還是傾向於打起來,從人家的話裏,也是表達的這個意思。


    但要說,是死敵?


    也談不上,在老趙的地頭,不大可能會有這種明著膽子的內訌。


    張清燭已經感覺到有目光投過來,他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情緒,有好奇,有輕鬆,有漫不經心……


    “好久不見了……”


    “野道士李道一……”


    野道士?


    野道士是什麽,他當然知道,這就意味著,紅衣老兄是會道法道術的,但是沒有入教,不得師承,並非正宗。


    這是有點小小的吃驚,但也就這樣,還好,老道在之前就提過,李道一是個好名好姓,想來是跟老道的那位師兄是有著莫大的關係的。


    會點道法,也是應該……


    隻是,因為是異類,可能就不被認同,進不了這個帝陵觀的門牆。


    也不是不能理解……


    張清燭想到這裏,心裏越發心虛,自己的話似乎是有些過頭了,自己說自己是記名弟子,似乎是一個莫大的尊榮啊……


    這下是,有點想差了……


    靠,一個破道士,這也能有人搶著當而不得?


    又不是他們龍虎山!


    又不是龍虎山這麽繁瑣而死板的規矩,又不是他們這樣金貴尊榮的姓氏!


    對於道教,他始終覺得,沒有好處可撈,也全都是一些清貧的道人,從衣服上就能看出底細,臉比兜幹淨……


    這樣的宗教,有啥好搶著進來的?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這個帝陵觀就跟龍虎山一樣的例外啊,不是一般的教派,有好處可撈,那自然就是傳承了……


    但臉比兜幹淨,這一句話,也不是就不對,除了傳承,還有什麽?


    龍虎山還有一個底蘊,還有就是還會煉丹了……


    呃,帝陵觀也能煉丹。


    而且,這老道,還想現在就開一爐丹……


    張清燭不再找說辭了,認命了,應該是穿幫了,隻是老道似乎不怎麽計較……


    嗯,也不一定,看老道的這個模樣,好像就是一個一門心思煉丹的狂人,真的就不一定關心這種事……


    “嗬嗬,你寧願當一個野道士,也不願意進我帝陵觀,當真是看不起我帝陵觀啊?”


    張清燭心裏一驚,頓時有種喜悅在心裏迸發,完全就是一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我就說嗎,道教能有什麽好處可撈?


    無非就是傳承的功法法術嘛,既然紅衣紙人老兄都搞到手了,那就沒必要進入教門。


    再進去,那就虧本了……


    也就說,帝陵觀還挺開明的,既然能讓紅衣紙人這種完全的異類進入教門,那他這種怎麽說,還有個人樣的,在資格上,應該是沒有人質疑的。


    隻要是這位道人,對於最底層的道人並不了解,那麽暫時,是可以對付過去……


    如果,這個帝陵觀比龍虎山的規模差不多,那幾乎可以說,完全是可以糊弄過去……


    這位麵容很年輕的中年道人,他在跟李道說話的時候,眼神始終都停留在小道士的身上,在他的感知中,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


    還是懷疑了?


    應該還不能這樣肯定……


    就這麽一陣子,張清燭的這個腦袋,頗為煎熬,心裏的判斷沒有定見,總是翻來覆去,也是一個不堪忍受的折磨。


    張清燭在這樣的不耐之下,他抬起頭,而那位中年道人則一直注視著他,兩者的視線接觸,一時有些陷入茫然。


    “小道士?”


    “沒想到,許久沒回帝陵觀,竟然還有你這樣一個小道士?”


    “怪哉,怪哉。”


    “你這個葫蘆,是個好東西。”


    張清燭隻是輕輕地點點頭,木然點點頭,在這一刻,他有種感覺,一種親切感,好像是在麵對著龍虎山的高道,就像是醉道人、張抱非道人,就像是他師父,也像是張福德道人,張壽鹿道人,張福善道人……


    還有張扶風道人,以及接觸要少一些的張家鯉道人和張火炳真人……


    他們的個性各有不同,但氣質上,有著共同點,不是那麽明顯,但他可以隱約感覺到,有共同點,那或許是龍虎山的氣韻……


    而現在,他又隱約感受到那種氣質,沒有龍虎山的氣息,但是,那種氣質上的神韻,很是相似……


    這個道人不簡單!


    不隻是一個高道的稱呼,也不止是這個稱呼所必備的修為實力,更是這個道人的氣質神韻,是個真正的高道啊!


    嗯?


    頭頂上的是蓮花冠?


    可是,怎麽會是黃色的?


    黃色的道冠?


    “是個好東西。”


    小道士隻能是重複這句,當作是回應了,不敢說太多。


    但他被提醒了,說到這個寶葫蘆,老道說過,這個葫蘆,有了這朵新開出的牽牛花,就可以讓這個大葫蘆變小了。


    寶葫蘆可以變大變小,是他現在最大的渴望了,少了多少目光注射?


    他每到一處,每見一個生人,總歸是要麵對新的一輪目光洗禮,重複著老一套的對話問答。


    他的手不直覺地浮動著,搭在大葫蘆的外壁,來回拂動,不自覺地摩挲著……


    隨著心意的變幻,他可以感應到寶葫蘆上在微微顫動,以肉眼不可察覺的幅度在微微顫動著,隨著他手掌的摩挲,在某一個瞬間,那種震顫極速增幅,迅速被把握到,隨即有一股爆炸感在手掌的體膚中被傳遞……


    霎時,在沒有任何光影效應的前提下,手中撫摸著的大葫蘆迅速變小,被一個巴掌抓住在手掌心中,整體的外形跟先前並無二致,枯黃的龍頭,兩片青綠色的葉子,還有一朵花。


    一朵幾乎是紫色的牽牛花。


    “形如大鍾,亦是喇叭,聲聲入耳。”


    老道見狀,又是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但有具體所指。


    而這一會,倒是輪到了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紅衣紙人李道一開口說話了:


    “肖道長,也是很久不見了……”


    這時,張清燭的注意力就有轉回了三位道人身上,野道士那也是道士,也算是道教中人了。


    他暗自思忖,在這位紙人老兄是沒有正麵回應這位肖道人的微妙責難,但這一句,也表明了兩人是有著頗多接觸的,也算得上是老相識。


    “這是黃冠……”


    “黃色的道冠之意,非皇冠……”


    這位肖道長還是沒正眼看一下紙人李道一,眼神依舊集中在小道士的身上,他或許是感應到小道士的眸光停留在他的道冠上的時間稍長,猜他是對自己頂上道冠有好奇。


    當即給了他一個回應,算是解惑,繼而訴說自己的好奇:


    “你衣衫襤褸,多有修補,倒是契合苦修之意。”


    張清燭立時就又緊張起來,總感覺是意有所指,但是仔細審視下,又邏輯通順,根據頗足。


    是應了當下的疑惑。


    “這就是機緣。”


    “冥冥中,早有注定。”


    “那就讓他當一個苦修士吧!”


    這時,是老道士在說話,而後像是很不耐煩了一樣,大袖一揮,製止了肖道人的繼續追問,


    老道是要煉丹了。


    頓時,盡皆閉嘴不言,都很好奇地關注著將上演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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