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歲月當外衣披在了身上,與他身上的那件道袍融為了一體,已然是歲月痕跡的完全體現。


    太老了吧?


    張清燭疑惑,但心裏沒有太在意,這也不是什麽需要糾結的事情,他的心神,很快被另外一個細節說吸引。


    李道一!


    原來這位老兄,叫李道一?


    道一?


    好名字?


    好在哪裏?


    嗯,考慮到是道教的偏好,確實是還行……


    也還行……


    至於說姓氏好,這是從何說起?


    在道教裏,真要說對姓氏有講究的,不就是他們的這個張姓嗎?


    還得是龍虎山上的張姓!


    龍虎山的張姓,就算沒有老鼠精說的那麽玄乎,但在修行的天資上,應該是比一般人高出不小,但也就這樣了……


    但話又說回來,也就這樣,也就天資上高出不小這樣……


    其實也不可小覷!


    可以從一個側麵來觀察,就他們這一代,可以追逐龍虎山天師繼承人的年輕道人,這種天資超過了一般的程度,有多可怕……


    張道愚是一個,那自然張餘閑是一個,那當然有張純傑一個,而他,不可妄自菲薄,應該也能算作一個……


    仔細品一品,龍虎山也是很可怕的……


    這種可怕,或許最大的來源,正是這種無聲無息、不彰顯恐怖氣息的底蘊!


    “因為,你從來就不會沾染這些因果……”


    “我聽過李道長說過,你是最純正的道人,也是最敢冒險的道人……”


    “像我這種異類,既不是得道的祥瑞,也不是一個可以涉及大隱秘的陰人……”


    “道長,你是不會對我有一點興趣的……”


    “對於您來說,我隻是一個很無聊的異類……”


    “也就比一個很無聊的人類好一點……”


    紅衣紙人的臉上漸漸平複,但是似乎也不平靜,但總歸是穩定了自己的氣息,不再有那種一觸即發的爆炸感。


    對此,張清燭是暗暗留意,也還是暗暗心驚。


    同時,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紙人老兄很強,而這位老道,就更是恐怖了。


    “但我對你有興趣……”


    “因為,李道長曾經說過,你是跟妖道為數不多的有著聯係的道人……”


    妖道?


    張清燭心裏跟著沉吟了一下,留意起了這個字眼,從這名號來看,也是個牛皮哄哄的人物,在這種時候,能被插話進來說事的,想也知道,不是一個小人物。


    他同時留意到,說到這個話的時候,紅衣紙人已經完全恢複如常了,還是那種恐怖中帶著詭異,在詭異中人不知想要捧腹大笑,但到了嘴邊又怎麽也張不開口。


    “旁門左道,難成大事。”


    隨即隻是搖搖頭,目光轉動,不再盯著他當麵的紅衣紙人了。


    “你這個異類,也會帶來好運氣?”


    “是物極必反的緣故?”


    說著又是搖搖頭。


    “這是難得一見的靈藥,你既為道士,相見即為有緣,就送與你吧……”


    幾乎是讓所有人都不能預想的一幕出現,老道竟然轉過頭,對著小道士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隨即他那隻老邁的手向前遞送,一朵藍色的花飛向小道士。


    那朵花,落在張清燭的身前,張清燭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事情也就簡單,表麵上並不難,他本能地伸出手掌,想要接住那朵飛過來的花,但事與願違……


    那多藍色的花,繞過張清燭的手掌,飛過他繞在後麵,落在了他背上的大葫蘆上。


    這一幕就陰森森地在張清燭的眼前上演,藍色的小花飛過來的速度並不快,可以說得上很慢,但他就是阻止不了,不是動作上跟不上,而是他頭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想到過要攔一下,就隻是眼珠子地看著,看著那朵小花飛過……


    “小道士,你跪一個吧……”


    張清燭正在發愣之間,聽得老道士的吩咐,他隨即一個激靈,心裏湧起的情緒並不是感激,而是憤怒,他認為這老東西是有意而為,目的不清,但目標是很明顯的,就是他身後的大葫蘆……


    那是醉道人的大葫蘆!


    現在又聽得老道人如此的做派,頓時急怒攻心,當場就想要發作。


    “這就是機緣……”


    “是你的機緣,也是這個葫蘆的機緣。”


    張清燭耳邊又聽見老道人的話語,頓時清醒過來,那股子憤怒霎時平息下來,有了很大幅度的緩解,堪堪止住自己作魚死網破的爆發……


    張清燭不理睬老道人,趕忙將背後的大葫蘆給解下來,觀察起大葫蘆的變化……


    事情又是出乎意料,並沒有所謂的變化,大葫蘆沒有變化,但那朵小花倒是出現了變化,那朵原本藍色的多瓣小花,在落在了寶葫蘆的枯藤龍頭之上跟上麵的兩片葉子並排在一起的時候,出現了變化,形狀發生了變化……


    變成了一朵相對於藍色更像是近乎紫色的花朵,形狀更是明顯發生了變化,變成一朵……


    喇叭形狀的花……


    是,牽牛花?


    張清燭有些懵了,但其中有一點是心裏有數的,他通過與寶葫蘆的隱約感應,寶葫蘆並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變化,如果有變化,那應該也是好的……


    確實,是這老東西所說的,是個機緣啊……


    不過,這老人家,怎麽一見麵就給他來個見麵禮?


    貌似還不小呢……


    盡管,他是親眼看到的,就隻是稍稍側身從草坪上摘取的野花……


    既不顯得珍貴,也沒費力氣……


    可是,要跪?


    張清燭猶豫了……


    “砰!”


    張清燭雙膝跪地,小小的腦袋,毫無愛惜,死命地往地上撞!


    死不了人的!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張清燭心裏是猶豫了,但動作沒有一絲絲滯礙和笨拙,仿若行雲流水,自然而然,符合道的真意。


    對於張清燭來說,小命是最重要的,尊嚴不尊嚴的,一個小小的小道童,本來就沒多少,也就沒有多少可損失的……


    談不上啥冒犯……


    老道人對於小道士的做派,無悲無喜,幾乎沒有大的表情,隻是靜靜地看著,端詳著,小道士以頭搶地,碰的砰砰響,他也無動於衷,隻是看著……


    而張清燭自感也夠恭敬了,而且,較真的話,是完全超出了的對方的吩咐,在磕頭持續十多秒後,張清燭覺得也夠了,雖然沒有聽到這老東西叫停的話,但估計是挑不了刺,於是,他還是大著膽子停了下來。


    “這朵花,可以變化大小,隨意變化……”


    “你這個葫蘆很不錯……”


    “綠葉雖好,生命力昂揚,但不開花,終是難以長久……”


    “沒有結出碩果的希望,再堅定,也隻是愚蠢……”


    張清燭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貌似是牢記了老道的教誨,但其實內心忐忑不已,心髒有點砰砰跳,有點不堪承受……


    他感覺,是要露餡了?


    但後邊聽著,又感覺不像,語氣口吻,神神叨叨的,像是某種預言式的哲學思辨,沒有具體的實在指向,但是,也不完全是空對空,最後的落點,總歸是要落在現實裏的……


    但是,這種現實,可能就不是他們的現在能夠看得到,想得到的……


    這種話語,有點讓人玄而又懸……


    “葫蘆,是可以變幻大小?”


    張清燭並不想就葫蘆繼續一個話題,但是實在是忍不住,如果真的身後的葫蘆可以變大變小,那可就真是一個機緣啊……


    這就是一個機緣啊……


    張清燭感歎,而實際,他想到了醉道人說起過,他的這個隨身的法寶,是在登天梯上獲得的……


    這就叫機緣……


    而對照他現在,也是在登天梯上得到的機緣?


    也可以這麽說吧?


    張清燭一想到這一點,立馬就鎮定下來,有些心安理得了……


    既然是這樣,那他就不用過於疑神疑鬼,老實說,一個不認識的老道,給他這樣的恩惠,他能不懷疑?


    還是在這樣的地方?


    “哦,你來了?”


    老道微微閉合上眼睛,稍稍側著身子,輕輕地說著。


    張清燭心中一緊,但隨即意識到不對,這個話,應該不是地他說的,是對……


    另外一個人說的?


    誰啊?


    那肯定不是紙人老兄李道一了……


    那是誰?


    張清燭茫然地抬起頭,茫然地掃視著周圍,並沒有花費多少工夫,他很快就發現了另一道青黑色的影子出現在眼簾之內。


    又是一個道人。


    果然是一個外來的人。


    嗯,他才是一個外來的人,而對方,分明就是一個自己人,是帝陵觀裏的人。


    而且,很麻煩,似乎不是老東西啊……


    其實這一會,天色也有些變化了,不再是那種一眼看去,一片虛無的昏暗,此時在遠處的景象,也多少呈現出一些輪廓來了……


    在很遠很遠一些的距離,他已經看到了那一襲的青色道袍……


    隻是……


    他感覺到奇怪……


    似乎是在,在道冠上?


    道冠上,貌似在頭頂的那一點,有些奇怪?


    張清燭有點想爬起來,但想到又來一個道士,還是一個相對年輕的,那還是低著頭,這種老實模樣,不引人注意……


    於是,他繼續低著頭,等待著那個身影靠近……


    “師父……”


    來人果然就是一個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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