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大和尚的目光在停留在他身後的大葫蘆一會後,再次將目光前移,落在張福德道人身上,這一次,卻是停留很久很久。


    “這是……”


    “茅山的那些道人的氣息?”


    “很像,又不像……”


    “似乎……”


    大和尚緩緩開口,從口吻上,可以聽出來有些疑惑,竟一時頓住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茅山啊?”


    “是茅山啊?”


    “原來是茅山啊……”


    福德道人的語氣出現了唏噓,像是一瞬間陷入了唏噓。


    “嗯?”


    “果然,道友,你們不是出自茅山?”


    “果然在氣息上,是有一些區別,不是貧僧看錯了。”


    張福德道人再次打了個道揖,說道:


    “大師,貧道等,並非出自茅山……”


    “祖上,應該跟茅山,是有些淵源。”


    大師?


    張清燭有些詫異福德道人的這個稱呼,可霎時反應過來,意識到一個問題,應該是實力的緣故。


    這大和尚竟有著結丹的修為?


    據張清燭所知,對應著道士結丹修為的境界,在佛家修士身上,應該是叫舍利之境。


    這一發現,讓張清燭本已放下來的心又要提起來了,緊張地看著前邊的大和尚,


    或許是張清燭的表情有些變化太快了,引起了大和尚的注意,錯愕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原因,以溫和的口吻說道:


    “小道士,你不要擔心,貧僧不會起歹意。”


    “不過,這樣的法寶,這樣強大的法寶,可真不常見。”


    “你以後要小心一點。”


    “對了,你們是打算去哪裏?”


    大和尚明顯對於麵前的一大一小兩個道士沒有很明顯的戒備心理。


    張清燭猜想,可能就是因為修為實力的緣故。


    可能就是因為他看出了張福德道人的修為比他要低一個境界,故此並不怎擔憂,至於張清燭,那當然更是不當一回事。


    不把自己當一回事,這當然沒有一點問題,可不將張福德道人放在眼裏,那可就說不定了。


    張清燭總覺得張福德道人的實力,或許已經可以硬撼尋常的結丹道人了,特別是剛剛才經曆了與大熊貓和張宗昌的交鋒,從後兩者的態度中,他們似乎並沒有一絲絲輕視張福德道人。


    他們最後沒有打起來,除了大熊貓沒能找到那張惡魔契約的下落,它與張宗昌再沒有大的利益衝突外,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張福德道人還在場,還在冷眼旁觀著,還有一隻神通廣大的貓在附近的黑暗中潛伏著。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適時收手,就是不想在他們之間鬥得你死我活和兩敗俱傷之際,被人撿了現成的便宜,怕遭了暗算。


    不過,這樣也更好……


    張清燭轉念一想,雖然會有可能因為大和尚的輕視而更容易起衝突,如果他有心起歹意的話……


    但是,如果真的如大和尚嘴角所說,不會對自己的法寶有覬覦之心,那這種輕視之心,未必就是個壞事,起碼,對方的提防和警惕會少一些。


    可能會打聽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也說不定呢?


    嗯,有這個可能!


    對於大和尚的來曆,張清燭心裏有所猜測,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張清燭就認定了他是來自龍虎山故地東大陸的佛家修行者。


    道理是簡單的,很簡單,在他們龍虎山現在所身處的那一片大地上,並沒有佛家的修士,這還是進入這座古城之後,張壽鹿道人告訴他的呢。


    相信,福德道人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對眼前的大和尚會有一個準確的判斷,不僅是來曆,還有修為。


    可能,更多,還有一些他自己看不出來的東西。


    “嗬嗬……”


    “啊……”


    “你這個小道士,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


    “嗯,看走眼了,沒想到,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向道之心,當真是難得啊……”


    “少見,少見……”


    張清燭一愣,但也明白是在說自己,心裏禁不住的納悶,怎麽轉來轉去,突然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了?


    這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倍感壓力,就怕看出什麽端倪來,佛家的手段,在神魂方麵,更加神神叨叨,外人更是難以理解,可別真的被瞧出突兀的不合理來。


    “前輩,您說錯了,是小道師父的吩咐,要小道這樣穿著的。”


    張清燭就本心而言,並不想搭話,就怕多言必失,自己給自己露了底,還有一個是露了龍虎山的底,從見麵的開頭寒暄中,福德道人沒有將自己龍虎山的出身當先告知,估計就是不想透露龍虎山的根底。


    可是,一個前輩高人當先跟自己敘話,自己要是不搭理,那也是應對失當,也是不得體,而且,要遭人懷疑。


    龍虎山的名聲也不能不顧,雖說有些時候感覺挺死板,會陷入被動,可龍虎山這麽長久的傳承,總歸還是有些分量的,不是無足輕重。


    體麵很重要啊……


    如果不是身邊站著張福德道人,他也就隨意敷衍一番算了,甚至幹脆編個謊話糊弄過去,可福德道人就在旁邊看著,他不能隨意糊弄,不當一回事,不能將龍虎山的風采置之不理。


    不透露出身是一回事,丟了龍虎山威風又是另外一回事。


    “非也,非也,小道友,你自己是過謙了……”


    “師長的期望是一回事,自己的堅持卻是更重要的……”


    “不錯,道心穩固。”


    “氣息綿長,骨骼精奇,處幽而不沾凡塵,身姿飄飄而欲高飛……”


    “是仙人之姿!”


    道心穩固?


    從哪看出來的?


    不就是一件衣裳嗎?


    衣服是破了點,舊了點,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打了不少的補丁,可也還是一件衣服啊?


    這你看出什麽來?


    衣服舊一點,就道心穩固了?


    還仙人之姿?


    就我?


    啥邏輯啊?


    衣服好看一點,當然很不錯,可舊一點、破一點,也沒啥。


    自己兩世為人,加起來三十多歲了,還糾結什麽衣服好看不好看?


    感覺大和尚說這個話,也不像是客套的恭維啊?


    張清燭對這一番見解與判斷有些不以為然,但也不會去爭辯什麽,回了一句後,巴不得就此沉默下來,不再作聲。


    “這位道長,你們是要到哪裏去拿?”


    大和尚,又將話重複了一遍,聽他對張福德道人的稱呼,貌似也還挺尊重的,起碼在言語上是這樣,在表麵上是這樣。


    “你們可要注意了……”


    “這個地方,好手出沒。不說這個地方本來就存在的強者,就是從我們的那個地方來的,也是一個個都不容小覷。”


    “小道士,你來這裏還是太早了……”


    “就在不久前,貧僧遇到一個貴教金雞觀的道友,身邊竟跟著一個西方的巫婆同行,著實是讓人吃驚不少。”


    “你們可也要多多當心呐!”


    口吻語重心長,感覺深懷著慈悲,看樣子他問自己倆人要到哪裏去,是出於關心咯?


    不能確定,但也算是一個好的開端吧。


    金雞觀的道友?


    身邊是巫婆?


    西方的巫婆?


    還不久之前?


    那豈不是,是張焉耆道人和老魔女?


    張清燭腦海裏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中途遇上的張焉耆與老魔女的組合。


    他是不是在套我們的話?


    與此同時,張清燭心裏也存在不小的狐疑,從他們的角度看,可以很清楚的感應到麵前的大和尚身上有著與他們很不像近的氣息,照理說,大和尚應該也可以很清楚地感應到彼此間的氣息的大不同。


    在現在的這個環境來看,當先的判斷,就是懷疑對剛不是跟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不是生存在同一片天地之中的。


    這才是合理的第一反應!


    而大和尚的反應,卻不是如此,他好像將他們當作是同一個地方來的。


    奇怪!


    真是在打馬虎眼,在套他們的話?


    張清燭有著很深的疑慮,心裏這樣想著,一邊稍稍轉頭,瞥了一眼身旁側前方的福德道人,想看看他的反應。


    張清燭覺得,他能想到的,福德道人必然也能想到,此刻應該是察覺到了這個很大的疑點。


    “金雞觀的道友,身邊還有來自西方的老巫婆?”


    “對了,前輩……”


    “其實貧道跟師侄是誤入此中,完全還鬧不明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們到前邊去,是要找我們的師長的,感覺前邊有一縷熟悉的氣息一閃而過……”


    “就想著去探查一番,不巧,在這裏恰逢前輩。”


    張福德道人溫聲細語地說著,並沒有太多的異樣,表現得一切正常一般。


    “你們的師長?”


    “是你們的師長將你們卷入這裏的?”


    “這是個凶地啊!”


    “這個事,也是一趟渾水……”


    “大周天朝的王儲爭奪,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我佛道,本就不應該深入塵世,特別還是宮廷大變之中……”


    “你們的師長,也太過於……”


    “嗯?”


    “你們的師長,莫不是道門的高道陸行一前輩?”


    想來是很驚訝,語氣在瞬間有了很大的變化,即使是張清燭也能聽出來其中的忌憚,還有夾雜其中的欽佩。


    “不是。”


    “有淵源,卻不是貧道這一脈的師長。”


    張福德道人趕緊澄清,可那個模樣,在大和尚眼裏反倒是坐實了麵前兩個道士跟陸行一的關係。


    有淵源,但不是自己一脈的師長?


    這不就是了嗎?


    可能就不是更親近的師徒關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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