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人沒有理會張清燭的哇哇怪叫,手指搭在張清燭的手腕上,細心凝神感知張清燭的脈搏,體內的脈象渾厚無比,氣血翻湧,有蛟龍翻騰之勢,端的是身體再強健不過了,哪有什麽一點風寒侵擾的痕跡?


    可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張清燭此時冷霧上湧,渾身發顫,嘴角抽搐,這都是大病將死之人的征兆,手中的脈象,或者說,體內的經絡血脈卻絲毫不能反映出來。


    醉道人剛想出聲安慰,眼角餘光掃視到了一個奇怪的情況,立馬讓他閉嘴不言,眼睛緊緊地盯著上方,生怕漏掉其中關鍵的情況變化。


    張清燭頭頂蒸騰起的冷霧,不斷地翻滾,不斷地聚散,醉道人感到奇怪的,頭頂上一縷縷霧氣好像是有意識的一樣,不斷地在重複同一個動作,不斷地向上蜿蜒而出,在探出足夠遠的時候想要在掉頭返回,但是這一步很不容易,基本沒有成功的,總是在中途便被扯斷,可能是因為拉伸的太遠,也可能是霧氣的韌性不夠。


    醉道人臉色越發地沉重,臉上陰鬱一片,他緊緊注視著霧氣的變化,注視著霧氣的翻湧,腦海中念頭不斷快速劃過,猜想著其中的緣由。


    “它好像是想要化龍了。”醉道人沉默一陣之後,突然盯著張清燭的雙眼對著他說,驚得張清燭目瞪口呆。


    “化龍?化什麽龍?它成精了?那,那,那我算什麽?”張清燭實在有些反應不過來,口舌不利索,結結巴巴。


    “像張文龍那樣,最後會在身上凝成真龍的紋身。”醉道人繼續說道,作進一步的解釋。


    “張文龍?身上的龍紋身?”張清燭這下恍然,原來他身上的紋身是這麽一回事。轉念一想,張清燭發現世事還真是充滿了戲劇性,就在先前不久他還認為自己不可能跟張文龍沾上邊,因為連龍在哪裏都不知道,連怎麽畫龍紋身的他都不知道。


    他還以為龍紋身是畫出來的。


    沒想到才沒過去沒多久,龍就自己直接蹦出來了。以一種嚇死人搞死人的方式出來。


    還真是不知道見外啊。


    不過既然醉道人已經知道了頭頂上這片霧氣的來曆,估計現在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吧?這讓他心裏放寬了不少,安心了不少。


    “那前輩,我們現在怎麽辦?”張清燭雖然說放鬆了些,但是還是感覺揪心。


    “不是我們怎麽辦,是你自個怎麽辦,貧道完全做不了什麽。”醉道人此時恢複了優哉遊哉。


    “啊……”張清燭瞬間傻眼。醉道人這是不管了嗎?一股強烈的憤怒頓時從心頭湧起,怒火映射在眼中,熊熊燃燒。


    “嘿嘿,你別急,你這小子真是怕死得緊。放心,要不了你小命,隻是那滋味不大好受罷了。”醉道人一看張清燭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寫什麽。


    “不好受?會很痛苦?很疼嗎?”張清燭狐疑,不過聽說死不了,他膽氣壯了不少,痛苦就痛苦吧。


    “哈哈,對,得有點覺悟,很疼,但死不了。”醉道人笑出聲。


    “貧道給你說說,宏遠老道本是想給你找的龍獸的心頭血,但是貧道卻好心辦壞事,讓你伴著四腳蛇吃的是巨龍的心頭血,嗯,藥力太猛,出亂子了。”


    “裏麵的機理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貧道長話短說,略過此節,就是說藥力太猛,破壞了平衡,事情要糟糕了。”


    “怎麽個糟糕法?”張清燭趕緊追問。


    “嗬嗬,先前貧道還說不讓你去學張文龍的法門,說得疾言厲色,可現在也隻有他那個法門能夠救你了。”


    “前輩,您還是再想想別的法子吧,您不是說太危險嗎?您不是說張抱非真人能活下來,純粹是有大運氣,小道我是沒有的,因為我是張清燭啊,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倒黴蛋。”


    張清燭現在倒是真的知道怕了,事臨身前,他意外地慫了,先前他聽醉道人說不能去學張抱非真人的龍紋身法門,還很不以為然,心中有個想法,想要躍躍欲試。


    “嗬嗬,想不到,隻有這麽個法子,而且,你的運氣可不算小,有哪個小娃娃在八歲的時候會有一個法寶,貧道的寶葫蘆即便在法寶之中算也不是大路貨。”


    “前輩,那是我的勞動所得,是我拿命去換的。”張清燭也不管醉道人能不能聽懂,大聲嚷嚷,給自己辯護。


    “嗬嗬……現在就這麽……”醉道人的後半句被卡在喉嚨裏,一聲巨獸的咆哮打斷了他的話。


    “吼……”一聲巨大的咆哮突兀地響起,像是平地響驚雷,把張清燭震了個哆嗦,腳沒踩穩,很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一條小小的壁虎從衣衫裏爬出來,是守宮虎。


    守宮虎此時齜牙咧嘴,喉嚨間壓抑著低沉的咆哮,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張清燭頭頂上的慘白冷霧。奇怪的是,頭上的冷霧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守宮虎的威脅,冷霧的翻滾湧動劇烈加速,不斷的膨脹、回縮、拉扯……


    “嗯,它現在就要化形了嗎?”醉道人發出一句疑問。


    頭上的霧氣劇烈變化,不斷地扭動成蜿蜒而長條的形狀,宛如蛇,或許它真的如醉道人所言,是在化龍。


    “吼……”守宮虎又是對著張清燭頭頂一陣極大的咆哮,聲音像波浪一樣滾蕩,一圈又一圈衝擊著張清燭的耳膜,巨大的震音轟得腦海隻剩下嗡鳴一片,整個人隨即暈暈乎乎,連身體都站不穩了,才剛剛爬起又一咕嚕倒下。


    頭頂的慘白色冷霧激烈湧動,但是不再向上蔓延,反而向下回到張清燭的身體,冷霧又再度化為一縷又一縷,纏繞在張清燭身上,好十幾到冷霧之頭頂繚繞在張清燭身上,緩緩旋轉,守宮虎大怒,吼叫連連,對著身前最近一處的冷霧張口一噴,吐出熾烈的大火,猛烈的火光突然躥出,嚇了張清燭一大跳。


    “前輩,怎麽回事?這守宮虎怎麽回事?”張清燭有些惱怒,差點把他給燒著了。


    “不知道,不過有變數,靜觀其變。”醉道人在旁邊很專注地看著,身體一動沒動,生怕他那強大的氣息震懾住守宮虎,而導致把它嚇跑了。


    守宮虎震怒,瘋狂咆哮著,多多少少有幾分像他名字中的虎字那樣,有著百獸之王的風采。頭頂上的雲霧被吼聲攪動了,但是不見懼意,一縷一縷的冷霧不斷拂下,像一條條靈蛇一樣環繞在張清燭身上,不斷地遊曳,不斷地環走。守宮虎連連出擊,不斷飛撲向前,對著最近的冷霧噴出一大火,幸虧,火苗是體內的先天之氣所化,張清燭也能夠對守宮虎噴出的火進行操縱,而且火苗也不傷及張清燭。


    守宮虎雖然威猛,火苗對冷霧也有殺傷力,但凡是被火苗觸及的冷霧,全都在頃刻間消散殆盡,可是冷霧一縷一縷地拂下來,守宮虎雙拳難敵四手,數量的缺陷是難以彌補的,不斷有冷霧被牢牢地箍緊張清燭的腰身,一縷,兩縷……


    張清燭牢記醉道人的吩咐,靜觀其變,動也不敢動一下,眼睜睜地看著兩個怪異的對手把自己的身體當作戰場,好在,損傷不大。


    守宮虎吼叫連連,奈何垂下的冷霧太多了,守宮虎逐漸疲乏了,動作也遲緩了,最後幹脆臥伏在張清燭臉頰處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火焰噴吐太多,消耗過大,此刻正在恢複元氣,不再驅趕冷霧。


    冷霧或許是真的有意識,知道此刻守宮虎消耗過大,正在恢複,立馬抓住此時這個難得的機時,頭頂上的冷霧瘋狂地湧動翻滾,像是一鍋被煮沸了的開水,不斷地由底部蒸騰而起,再向四周擴散張邊緣,然後再向下拂去,一縷一縷纏繞在張清燭的腰身。


    一道,兩道,三道……張清燭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去數著纏繞在要身上的一縷縷狀冷霧的數量,冷霧冰涼刺骨,散發著陣陣的寒氣,貼在腰背的皮膚上,一圈一圈,密密麻麻,張清燭感覺像是被一大塊寒冰所覆裹一樣,但是卻總還沒有被凍得喪失知覺,因為在表層皮膚的下麵,熾熱的鮮血在瘋狂地奔騰,如千軍萬馬在轟隆隆地闖關而過。


    上冷下熱,冷得過分,熱得也過分。


    張清燭在心中默數了好幾遍,九條龍,沒錯是龍,不再還是霧氣,一縷縷的冷霧纏繞在要被後,不斷地環著身子旋轉,好一會後,便不再轉動了。冷霧不動之後,開始往皮膚裏滲透,好像有碎冰在使勁往肉裏麵紮,說不出疼,也不是不疼,就是怪,不管有沒有疼痛,都被刺骨的冰寒給擠退到一個較次要的感觸之中,隻感到冷和一片麻痹,可偏偏又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一皮之隔下的血液洶湧浩蕩,滾燙無比。


    冷霧往皮肉裏麵滲透後,經過一點點的麻癢和刺痛後,原本濃厚的霧氣隻剩下一層淡淡的痕跡顯露在表皮之上,既是淡淡的霧氣痕跡,又是濃厚的黑白龍影,一條栩栩如生的龍紋身鐫刻在張清燭的身上。


    隻是有個奇怪的地方,所有的龍紋身,九條龍,全都緊緊地閉合上眼睛,看不到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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