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燭停頓下來,見胡靜與蘇小小臉上俱都露出無限的神往,連一向強大自信表情總是掛著滿不在乎的小龍,此時此刻也不自覺地在臉上寫滿了凝重。


    龍虎山天師,絕對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人,俯覽著這片大地,超然物外,觀看眾生的千姿百態,甚至,窺探著這片大地幽遠的未來……


    “道士之下就是道童,道士身邊一般還會配有兩個方士和兩個術士,道童與方士術士沒有上下等級關係,都是道士身邊處理俗務的幫手,隻是道童年紀一般偏小,通常由道士的弟子門人擔任,方士術士在龍虎山大多是山精野怪的化形之身,哦,還有,方士偏重符法,術士偏重術法。”


    “這些道士的職稱都是記錄在案,篆錄在專門的法器上,龍虎山對此極為重視,是不能隨意篡改、糊弄的,不止隻是個稱呼那麽簡單。”


    “龍虎山地方寬廣,一個道士就可以居住一座小道觀,道士以下需要寄住其他道士的道觀,或者在山中大觀大叢林中中集體生活,那清規戒律就多了,很不自由。”


    “我們修行的小觀裏,由鶴兄司職道童,一般大家都稱呼它鶴童子,我們觀裏沒有方士和術士。”


    鶴童子對他們逐一點頭致意,然後對張清燭說:“小清道士,土地廟的土地公知道你帶了外邊的客人進山,讓我給你送個口信,叫你盡快去廟前的白屏石落下名字與掌印。”


    “我知道了,我盡快。麻煩你了。”


    鶴童子傳話完畢,便張開羽翼,向天上飛走了。


    張清燭領著大夥沿著已經大開的廟門進入到觀裏,很簡單的格局,清幽的布置,一個院落,一個大殿,兩側是廂房,還有一個後院。


    院落上種有幾棵高大的喬木,喬木之中很打眼地長著兩顆棗樹,一前一後,樹上掛滿了青棗,果實尚未成熟,但有一些已經泛起一絲深紅色。地上綠意一片,草地青青,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貫穿其間,從門口通向大殿。


    腳踩著小石路進入大殿,殿內光線充足,裏麵所有布置擺設一覽無遺,正中是一尊神像,笑意盈盈中有威嚴莫名,光是一個泥糊的塑像就透露出幾分震懾,高大的身形所散發的凜然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讓大殿內的所有生靈不由自主第一時間抬頭仰望,心生驚愕,但本是泥塑的眼眸卻像是有神意流轉,與嘴角上一刹那笑意一起搭配,又讓人感到似是看到秋波暗送下,那一抹不勝怯羞的溫柔。緊張肅穆與心曠神怡兩種大不一樣的情緒同時從心底油然而生,讓人感到愕然不解的同時又覺自然而然。


    殿內除了一尊神像外,再無其他塑像,擺設很簡單,無外乎一些椅子桌台和其上的茶壺杯子。


    胡靜環顧四周,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這大殿裏怎麽沒有香案和蒲團?


    許是看出了胡靜的疑惑,張清燭含笑解釋:“胡道友,小道曾經對你說過,我們龍虎山也拜神,但是還有個特別的地方沒講清楚,我們龍虎山拜神,隻需俯拜即可,不用跪拜,所以龍虎山的主殿裏都沒有布置香案和蒲團。”


    胡靜點點頭。這龍虎山又多了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


    勞碌奔波了十多天,其間又發生了那麽多刺激神經的事,心中早就疲憊不堪了,此刻十分想好好地歇一歇,恢複好元氣。


    張清燭左手上引至額頭,在緩緩放下,指尖大致對準鼻端,一掌五指,中指食指並攏向上伸展,其餘三指捏緊不張,然後對著神像行禮,腰微微彎,頭輕輕點。這就算禮畢了。


    行完禮,領著大夥從殿後側門魚貫進入後院。後院很大,有假山,有魚池,滿目是繁花,看不到邊,最奇特的各個季節時令的花卉正競相開放,有淡雅的秋菊,有濃豔的牡丹,還有清冷如雪的冬梅,最離譜的是竟然有一片蘆葦蕩,間雜在蘆葦中間的赫然就是散發清香與聖潔的白蓮花,在一大片青翠欲滴的荷葉的對麵,赫然又是一片池塘大小麵積的殘荷,枝葉已經枯敗,垂入莖下淤泥之中,撲麵而來的秋風蕭瑟之感……


    端的是神奇無比!


    蘇小小嘴角上揚,口中發出洛洛的歡笑聲,驚喜於花卉的繁多與竟豔。


    胡靜驚訝於廟裏後院空間的廣大,剛才從路上走進小道觀,遠遠一瞥,把小觀盡收眼底,立於山崖邊,本就沒有多少地方,小觀也的確是小,可想不到進入其中竟然另有乾坤。


    轉過幾重樓閣,驚起一群水鳥,跨進一個院落,走到一排平房前,張清燭指著裏麵的房間,對胡靜和蘇小小說:“今天就在裏麵歇息吧,可能明天要到土地廟去。”


    胡靜點頭,對於明天的安排不表示異議。


    張清燭在對小龍說:“小龍,你喜歡哪裏就到那裏吧,要是喜歡睡床就到身後找個沒人的房間。不過,還是不要離開道觀比較好,更不要隨意進入龍虎山,如果你看到有一座小小的石廟,那石廟之後就算是龍虎山的地界了。”


    小龍搖搖頭,表示它不會犯擰故意去找麻煩,今天它會待在道觀裏。


    張清燭頓時感覺鬆了一口氣,胡靜和蘇小小,他是不擔心的,最怕小龍鬧別扭,現在小龍明確表示會好好待著,不到外邊閑逛,他隨即感覺自己可以好好睡個覺了,不用老是提心吊膽。


    張清燭又問了小烏龜的打算,問它是不是跟自己走,但小烏龜表示想要跟小龍待在一起。那更好,落得個清靜。


    邊往外走邊想,難道小烏龜也要蹭龍氣?跟小龍稱兄道弟倒是占了大便宜。


    當在張清燭走到廂房院落門口快要踏出去時,蘇小小叫住了他,“喂,小道士,現在就趕我們去睡呐?有沒有吃的?餓死了。”


    張清燭猛拍腦袋,恍然道:“忘記了,失禮,失禮。”


    話雖如此,但張清燭腳步不停出門去了,估計是給他們準備吃食去了。


    過了大約三炷香的時間,就在蘇小小以為張清燭又把它們忘記了的時候,門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腳步漸漸接近,到了門口已經可以聽見喧嘩聲了。


    有人跨入了院落的小門,不是張清燭!


    一大群人從小門魚貫而入,全是女人,確切來說是一群中年婦女,隻是相貌不甚美觀,個個膀大腰圓,進來的人多達三十幾號,竟沒有一個好看的。


    胡靜想了想,腦海裏靈光一閃,想到一個詞:守宮虎。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禁笑出聲來,聲音引來蘇小小的好奇,側過臉來看胡靜,看他搞什麽名堂,當然最後結果是不明所以。隻得又轉過身,專心致誌地看著眼前的中年婦女們的忙活。


    她們是小道觀裏的婢女仆役?看樣子應該是了,八九不離十,一個個都是粗布衣裳的著裝打扮,頭上的發髻繞著一隻樸素的木釵被牢緊地挽住,可能平時要幹粗活重活,因而手臂上總是習慣性地把小臂上遮蔽的衣服挽起,卷到上臂來,小臂上裸露的膚色明顯地要更深色更黝黑一點,給人的感覺顯得更有活力一點……


    想不到,小小的道觀內,就兩個人,一老一嫩,竟然要如此多的婢女伺候,看來,龍虎山不僅霸道,還驕奢淫逸。


    這些婢女他們都是人族嗎?小牛鼻子說過,道觀裏的什麽方士術士之類的全是由化形的精怪來擔任,眼前的女人會不會全都是精怪?奇怪,怎麽沒有一點妖氣?連我們狐族,我們作為最與人族相近的妖類,身上也總還是有一絲難以根除的妖氣,它們是怎麽做到的?


    不,不對,沒有妖氣,一點妖氣都沒有,不可能是妖類和精怪。她們是人族。龍虎山裏沒有修為的人族?不能修行的人族?她們都姓張嗎?


    就兩個道士,仗著自己有點實力和地位,竟然使喚這麽多婢女,用這麽多人服侍,可能還不止這些,現在隻看到婢女,必定還有男仆役。


    嗬嗬,小小的觀廟裏,還真是能藏!呸!


    蘇小小最後下結論:拜上帝教的道士,真不是東西!


    胡靜可能怎麽也沒想到身邊的蘇小小隻片刻的功夫,腦海裏波浪起伏,紛紛擾擾,已經想到那麽遠了。


    他也在觀察眼前使女的忙活,發現她們彼此配合默契,掃地的掃地,抹桌的抹桌,整理床鋪疊被子的,打開窗戶通風透氣的,提水的,拿著簸箕的,擔擔提提,跑前跑後,不一而足,彼此之間一邊幹活一邊談笑,有的甚而打鬧起來,鬧到興致高處,引得諸多使女紛紛注目,往往便是要爆發一團哄堂大笑。僅一會功夫,已然笑過三回了。


    隻是有個奇怪的地方令胡靜很納悶,她們互相談笑,彼此打鬧,卻絲毫沒有理睬他們幾個客人,把他們晾在一邊,這令人頓生幾分尷尬,但胡靜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對此倒是不計較。


    收拾好房間後,屋裏屋外煥然一新,使女們又魚貫而出,腳步聲遠去,院落裏一時間靜了下來,遠處水鳥撲騰翅膀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聞,明明白白。


    突然,門外又想起腳步聲,聽腳步聲不像張清燭,胡靜和蘇小小便又把頭轉向小門,好奇對方的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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