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晨回頭,漆黑的眸子像無盡的深淵,吞噬萬物。


    溫新摩挲著兜裏的手機,調出一個號碼,當著陳逸晨的麵發送。


    陳逸晨瞥了眼信息,沉默地盯著溫新,緊閉雙唇。


    隨即一言不發地離開。


    溫新重重呼出一口氣,自嘲般盯著尚未息屏的手機。


    他發給陳逸晨的是虛擬號碼,隻能用一次。


    這是他最後一次幫陳逸晨。


    他有些恍惚地盯著漸落的夕陽,思緒回到幾年前。


    他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不知道父母是誰。


    因為從小營養不良,身材瘦削。


    尤其在十幾歲的年紀,其他男孩子都開始竄個子,隻有他像個豆芽菜一般,又瘦又小。


    弱者一直是被欺淩的對象。


    十幾歲,少年的自我人格開始顯現,貶低打壓別人成了彰顯性格的方式。


    整整一年,他幾乎陷入神經衰弱,精神崩潰的地步。


    一個雨夜,小巷裏,在那群少年哄笑著離開後。


    他拖著半殘的身子,努力爬到橋邊。


    身下的血混合著雨水,順著橋體,滴落在深不見底的冰冷河水裏。


    他雙眸一閉,身子一跌,河水發出沉悶的呐喊。


    十幾歲的陳逸晨,還是個中二熱血的少年,他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後來,兩人順理成章地成了好兄弟。


    陳逸晨教他學會反擊,帶著他一起學習計算機技術。


    那個時候,陳惜還在。


    陳逸晨每天總是誌向遠大地宣揚著他的夢想。


    做一個頂尖的黑客,賺很多很多錢,養家、養妹妹。


    可是,後來陳惜突然離世。


    陳逸晨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在兩人合力探查下,目標指向孟辰。


    陳逸晨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計算機,去了孟辰所在的學校,選了孟辰所在的法學專業。


    溫新則繼續學著計算機技術,在這個領域深造。


    溫新不確定陳逸晨現在的技術有沒有退步,所以他隻能給一個虛擬號碼。


    最後一次機會,足夠了。


    夕陽落在地平線上,橙色餘暉映照在車窗。


    莫莫盯著越來越近的別墅,心中不免忐忑。


    她不是沒想過,蘇秋心會騙她。


    甚至有可能,蘇秋心和南煦聯合。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哄騙她。


    但她現在需要南家的勢力,就算知道前方是陷阱,她也不得不自己跳進去。


    她隻能賭。


    賭南家正直的家風,賭蘇秋心的良知。


    當她牽著餘安走出別墅時。


    她慶幸自己賭贏了。


    莫莫站在別墅門外,盯著笑意盈盈招手的蘇秋心。


    她的嘴角也勾起一抹釋然的笑。


    或許,這個世界也不太壞。


    至少,她的每次下注,都贏了。


    “走吧,回去了。”莫莫牽著餘安上車,對著呆愣的南煦輕喊。


    南煦心緒不寧地湊到莫莫身邊,忐忑道:“寶寶,你們就隻聊了餘安的事情?”


    餘安見到莫莫,明顯興奮不已,鬧騰著往莫莫身上撲。


    莫莫揉著餘安毛絨絨的腦袋,毫不在意地回應:“對啊。”


    “把我趕出去,就隻是為了談論餘安的去處?”南煦聲音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他也說不清是什麽情緒。


    失落嗎?


    他一直以為,她們說的事情和他有關,才會不得不將他趕出包廂。


    僥幸嗎?


    他沒有被丟棄,甚至能感受到身邊女孩態度的軟化。


    莫莫按住餘安湊近的腦袋,將它按在兩人中間,無聊地揉著餘安肉乎乎的爪子。


    “你覺得還有什麽?”莫莫漆黑的眸子望向南煦,沒有絲毫退縮。


    南煦心尖一顫,勇氣像煙霧般消逝。


    他下意識地不想知道,隻要她願意待在他身邊,無論她們達成了什麽共識,他都無所謂。


    南煦乖順地搖了搖頭,像餘安一樣,老實端正地坐著。


    夕陽落下,夜幕降臨。


    車廂有些悶熱,莫莫將車窗降下。


    夜風吹起她的發絲,變成逗弄餘安的玩具。


    餘安扭著頭,張著嘴,試圖咬住飛揚的發絲。


    莫莫一個巴掌過去,它委屈地嗚咽出聲,蔫兒噠噠地伏在她腿上。


    南煦看著莫莫眼色,忍不住問出聲,“寶寶,我們這會兒去哪裏啊?”


    “回家。”莫莫閉上眼,感受著夜風吹拂在麵上的舒適。


    風的味道,是自由的。


    南煦眸光一閃,語氣期冀,“我……我呢?”


    莫莫沒睜眼,語氣平靜,“你想去哪?”


    “我……我能進門嗎?”南煦竭力穩住聲線,但還是能聽出一絲雀躍。


    莫莫抿了抿唇,沒回答。


    南煦伸出手,試探地戳了戳莫莫手臂上的軟肉。


    “寶寶?”


    “隨你。”莫莫歎了口氣,頗為無奈。


    南煦都跟著她走了,還能去哪?


    況且,他現在算半個人形盾牌。


    那個組織……她隻是想想就渾身寒顫。


    她忘不了最後一次,蘇黛來找她時的慘狀。


    如果不是兩人的暗號。


    她根本認不出那個渾身腐肉,蟲蟻圍繞的血骨架,是蘇黛。


    按照蘇黛的意思,莫國華應該也是那個組織的人。


    難怪。


    難怪他的行蹤總是那麽詭異。


    每次她要把他拉下泥潭的時候,總有一股神秘強大的力量,將他承托起來。


    他的哥哥是那個組織的二把手,那麽一切都能說通了。


    莫莫睜開眼,迷茫地盯著後退的行道樹。


    她這次能逃脫嗎?


    怎麽平靜地活著這麽困難呢?


    莫莫眸色複雜地盯著南煦。


    路燈透過車窗,偶爾照在南煦臉上。


    那個十字疤痕,在忽閃的燈光下,顯得撲朔迷離。


    莫莫伸手,溫熱的指腹停在他左臉疤痕上。


    “怎麽會越來越明顯了?”莫莫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從天邊傳來,“你不是有上好的祛疤藥嗎?”


    南煦眸中的欣喜僵住,嘴角的笑意凝滯。


    他握住莫莫的小手,歪頭將臉蹭在她的手心,遮住那個顯眼的疤痕。


    “沒事的。”


    他不願意多說,怕嚇著她。


    這些年,隻要疤痕有淡化的趨勢,他就會再次加深。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疼嗎?”莫莫抽回手,輕聲問道。


    南煦眼角彎成月牙的形狀,和窗外的圓月交相呼應。


    “不疼。”他俯身湊近莫莫,語氣討好。


    南煦一手牽著餘安,一手緊握莫莫,喜滋滋地往公寓走去。


    公寓樓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黑色身影,在路燈下尤為明顯。


    帽簷輕抬,金絲眼鏡後的黑眸和莫莫對上。


    南煦看到這陌生又熟悉的瘦削身影時。


    他想撤回車上說不疼的話,他覺得挺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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