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後,“小蟲”這個名號就被叫開了,任天機在老君麵前撒潑打滾告狀,都無濟於事。


    這個稱號被重衍喊著,就有那麽幾分寵溺意味,所以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拉著臉,也不看重衍,打算回破廟裏繼續烤火。


    身後的寒江笑的一臉興味:“小蟲?這叫法挺好。”


    天機齜牙,不理寒江,側著身問一旁的重衍:“這次就你一個人?”重衍門下有仨徒弟,有兩個已經到了歷練的時期。


    重衍搖頭:“他們還在路上,我不放心你,就先趕過來了。”


    他在心底哀嘆一聲:他不想見那倆活寶啊!


    還沒等他哀嘆完,一旁的桑湊了上來,歪著頭看著他,問:“你倆在這裏說話都不冷嗎?”


    他隻好快步走進破廟裏,跟在他身後的重衍也走了進去,還扶了扶那破破爛爛的半扇木門。


    四個人就在圍著火堆在破廟裏待了一宿。


    第二天雪停了,沒出太陽,天上厚厚一層雲,一股風吹過,樹上堆積的雪塊撲簌簌的往下落,寒冬的麻雀從雪地上飛過,找著下腳的地方。


    天機從夢中醒來,有些冷,一睜眼就看見火堆已經熄滅了,他窩在重衍的懷裏,背靠著重衍的胸膛,暖烘烘的。他掙脫那人的胳膊,坐直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往外走。


    寒江與桑正在城門口,看著城門口等著進城的人,天機老遠喊他們:“你們怎麽起這麽早?城門還沒開呢。”


    寒江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他正想上前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看見重衍就在他身後,遞過來一張帕子,他接過,往臉上抹,一股滲人的冷順著臉皮哆嗦著爬遍全身,他打了個寒顫,把帕子扔了回去,眼角瞥見重衍將帕子收回了盈物囊裏。


    倆人一塊兒走向寒江,走進了才發現,城門牆上站了一排士兵,挽著弓箭,指著桑。


    天機心想:這是哪出?


    他開口問寒江:“你們這是幹什麽了?”


    寒江回他:“他們認出來桑了。”


    他心底道:青眼白瞳,肩上還立著隻烏鴉,這麽明顯,誰認不出來?


    不過他沒敢說出來,隻是問:“他不進城不行嗎?”


    寒江睨他一眼,似乎有話要說,又什麽都沒說。


    他聳聳肩,問道:“等城門開了,你們要是進不去,要硬闖嗎?”


    桑回答:“不會,我會晚點再進去。”


    他心想,早點晚點守城的都不會放你進去的。


    天亮後,吊橋被放了下來,朱色城門緩緩打開,護城河旁的百姓挪著步子往橋上聚集,守城士兵排了一列,讓那些人一個挨著一個的進城,另有一小列士兵跨過吊橋朝著天機他們走了過來。


    他略微有些緊張,心裏想到:要是他們動手怎麽辦?桑會殺了他們嗎?


    誰知那人走過來之後,寒江直接開口:“他不進去。”說著還指指旁邊的桑,“剩下我們三個人是道人,跟著他隻是為了阻止這場災禍而已。”


    天機目瞪口呆,這撇清關係的速度有點快啊。


    他翻了翻白眼,沒戳穿寒江,因為寒江說的不算錯,他和重衍確實是道人,也確實是來阻止桑的。


    最終三人進了城,留下桑一個人呆在城門外。


    眼見著離城門口越來越遠,他問寒江:“桑不進來,是怎麽把災禍帶給百姓的?”


    寒江回他:“不用你多事,你隻要跟著走就是了。”


    他瞬間就生氣了,心說:要不是有了天降災厄這回事兒,誰樂意跟著你們啊!


    一旁的重衍拉住了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他隻好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跟在寒江身後。


    府城不大,順著主大街從城南走到城北不到半天。前幾日開始,川蜀進入了寒冬,不少貧苦窮人們或蹲或坐,在大街兩側乞討。


    天機看著兩邊人群,人群中有一個乞丐,滿身青紫,穿著一件薄薄的麻布衫,向上伸著手,胳膊上盡是腫塊兒與凍傷的瘡口,似乎是覺著不會有人施捨好心給他了,收回了手,將胳膊上流著膿的瘡口湊近了嘴邊。他不忍再看,收回視線,轉向另一邊。


    天降災禍,受難的永遠是這些窮苦百姓。


    他看了看重衍,問道:“你身上有錢嗎?”


    重衍搖了搖頭,


    他心想:也是,道人哪裏用的到凡間的孔方兄啊。


    “那有沒有吃的?”


    “有。”


    “那你給他們點吧,咱們可以不用吃的,辟穀行嗎?”他跟重衍打著商量,現如今修仙的能有幾個能進入辟穀期啊,也就能比正常人多挨幾天餓而已。


    重衍點點頭,拿出盈物囊,舉過頭頂,高聲道:“我這裏有些吃的,諸位可過來領取。”同時將腰間的太古握在手中,以防有人起歹心。


    天機站在他身側,等著他從盈物囊中取出食物來,不是很多,也就平常一日三餐的普通飯菜。取一樣,天機接過一樣,順手遞給離得近的乞討者。


    一旁的寒江站在一邊,不幫忙也不說話,安靜地看著他們。


    等食物散盡,旁邊仍有乞丐圍著他們,天機無奈道:“對不住,吃的已經沒了。”


    那些滿眼期待的乞丐有的垂下了頭,有的佝僂著背,有的捂著肚子,又一步一步回到了乞討的位子上。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再好的漂亮話,都不如一塊餅來的實在。他讓重衍收了盈物囊,搖了搖頭,說道:“走吧。”


    他經過寒江身邊的時候,對方輕飄飄來了一句:“你是好心,但是他們活不久的。”


    他想衝上去給寒江一拳,重衍趕忙拉住他,任由著寒江走遠。


    他轉頭衝著重衍:“你幹嘛攔著我!”


    重衍看著他,摸了摸他的頭:“他說的沒錯,桑來了這裏,這裏的人活不了多久了。”


    天機掙脫他拉著的手,繼續往前走,他說:“不管他們到最後會不會死,但我覺著……”他沒繼續說下去,也不知怎麽說,最後隻說了句,“算了,走吧。”


    三人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


    第3章 第三章


    到了府城之後的幾天,天氣開始轉暖,在短短一周之內,就又是初伏天的氣溫。


    雖然天氣轉暖了,但是路邊的死人越來越多了,多數是凍死的。為了防止天暖之後生出瘟疫,官府派了人來搬屍體,將這些屍體搬到了城東的義莊,集中起來進行焚燒。


    天機閑著也是閑著,就拉著重衍一道去幫忙搬屍體,這些屍體有的已經開始腐化潰爛,他第一次看到蛆蟲在人身上鑽進鑽出,差點沒吐。


    整個義莊都散發著一股惡臭味兒,他跟重衍搬著一個男屍正想往屍山上扔,義莊的大門突然被踹開,跑進來一隊官兵,提著刀就將眾人圍了起來。


    天機疑惑,心想:這是怎麽了?


    從門口進來一官兵,扯著嗓子喊:“義莊裏的人都老實呆著,這兩日禁止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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