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大公子的努力與嚐試就此全數遇難。他深覺遺憾,以為是自己的過錯,才使得弟弟成為如此冷淡的人。他十分自責。但是,三弟出世後,他卻發覺事實並非如此。


    應當是二弟的性子過於獨特,而他性子太過規矩,所以不合罷。不能以尋常法待不尋常之人。


    不過,雖然表麵上無法看出來,洛大公子知道,二弟是相當尊重自己的。但那也隻是尊重罷了……與他預想中的和樂大相逕庭。


    2 洛三公子篇


    洛家三公子是個聞名全京的率性之人。他自信、自若,是世家公子中難得的風流人物。數不清的男子追隨他,仰慕他的笑談風姿;為數不多的大家閨秀們也都芳心暗許,明裏暗裏鴻雁傳書,隻為博他另眼相待。而他對愛慕者來者不拒,私交多得令人瞠目結舌。在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中,他卻遊刃有餘地繼續發揚他的魅力,令愈來愈多的人不惜飛蛾撲火。


    他這與自己的名相去甚遠的行為,自然讓自律甚嚴的洛家老爹、正直的洛大公子看不下去。但,無論訓斥還是責罰,洛三公子都一笑置之,依然我行我素。


    他的日子過得如此輕鬆,有時他甚至覺得就這樣與人周旋著過一世也不錯。就在這時候,四公子出世了。


    洛三公子的注意力被這弟弟奪去了大半,再也無心四處遊玩結伴。他的愛慕者們都道這是洛家的血脈,無奈地接受了事實。


    其實,三公子也從未料到他會如此在意弟弟。甚至於,每當大哥和二哥將小四自他懷中抱走時,他都恨不得立刻搶回來。


    對四弟的疼愛,讓他決定不再外出征戰,轉而進入兵部。即使征戰是建功立業最快捷的途徑,亦最能突顯男子的強大,奪取他人的目光。


    在兵部任了個閑職後,洛三公子每日高高興興地陪著四弟。


    就這樣,四公子在眾人的關注下長大了。


    洛三公子並未意識到,他的自信和生活觀念是如此脆弱——


    “三哥,那是什麽?”


    “太陽。”


    “太陽上可有什麽東西?”


    “這……它那麽熱,沒什麽人能在上頭生活罷。不過,有種神禽可接近它。”


    “神禽?”


    “對,叫做玄鳥的神禽。它負日而行。太陽東升西落,全靠玄鳥背負飛行。”


    “那它很大?”


    “……唔。”


    “它有多大?”


    “……這個……”


    “鷹在高空時,我們瞧著不過是墨滴般大小。二哥曾帶我飛到鷹旁邊,太陽的大小卻未變。即使飛到雲山雲海中,整個徵韻都能瞧得見,連皇宮都不過是書簿一般,太陽也仍舊未變。它應當和池陽一樣大罷。”


    洛三公子驚訝且羞愧地望著懷中的四弟。小小的三歲孩童竟想得如此遠,他卻從未注意過身旁萬物。真是虛長了五十餘歲,連一個孩子都不如!以前的他究竟都在做些什麽?!有什麽可值得自豪的經歷?有什麽值得自傲的發現?


    什麽也沒有,一片空白。


    從此,洛三公子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同二哥和四弟坐在書房潛心增長學識。他的才華也更為出眾,更為引人矚目。


    然而,他卻仍然不及四公子。


    在四公子八歲的時候,他的才學令素來情感淡漠的二哥都驚異讚嘆,洛家眾人更是引以為豪。身為兄長的三公子首次心生不如人的恥辱,自信也重重受挫。


    既然文不能教導四弟,洛三公子轉而在武學上下了更大的工夫。他從小便好奇心重,見什麽有趣便拜師學什麽。是以除了家傳的劍法、箭術、槍術後,他還學了不少兵器武技。以往隻是認為通曉多種兵器便於陣前對戰,如今他卻精進功夫,自創了各種兵器的新路數,並且融會貫通,成為名傳四方的絕學。


    他豪氣萬千地將他全部的武功都教給了四弟,並且很欣慰地接受著四弟欽佩的目光。


    當年有些破碎的自信已經全然恢復了。


    人各有所長麽。


    然而——


    “三哥,我們來比劍可好?”


    “當然好。小四,難得你自己說要與我比試。前些時日教你的劍決可都記住了?”


    “都記下了。逸和黎二哥也都指點過了。”


    “謔,你還特地去讓他們指點?”


    “他們都說這劍法清奇不凡。”


    “那是自然,你三哥我可琢磨了好幾個月呢。”


    “不瞞三哥,我也想了一種內功心法。”


    “內功心法?”


    “是。我已修行了半年,內力大有長進,所以今日才敢與三哥比武。”


    “原來拿我試試,好罷,不必客氣。”


    ……


    四公子果然沒有手下留情,三公子敗了。


    他難以置信,自己竟敗在了十歲孩子的劍下。所有自以為無懈可擊的招數都被他識破,而他所使的劍招已真正出神入化。最重要的是,四弟的內功已與他相近,他無法仗借內力勝過他!


    不過兩三個月罷了!他竟憑自己的內功心法突飛猛進!


    自信再度破裂。


    大哥隨父征戰,立下不少功勳,如今已是副將。二哥出色的才智也已被上賞識,成為刑部侍郎,準備接任刑部尚書。不,是洛家人不貪功亦不貪權,否則,以他們的才能定能獲得更大的權位。


    而他,做過什麽?想要做什麽?


    與父兄和弟弟相比,他太過隨意,結果一事無成。他甚至根本沒有任何目標,不知道自己想獲得什麽。


    漫長的生命,總不可能日日沉溺於享樂與浮華中。惟有找到一件值得一做的事,才能讓自己不虛度光陰。尋得目標後,便要盡全力達到——他算不得有天賦,隻有努力而已。


    消沉過後,三公子總算重新振作起來。雖仍然與以前一樣來者不拒、遊戲花叢,他的隨性卻收斂了許多。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判斷有錯漏處。與凡人相較,他洛三公子的確天分過人。然而,四弟更是特別的,無人能及。


    四弟帶給他的是災難還是幸運,至此,洛三公子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之一 魔獸


    年幼時,我便很清楚自己與眾不同。


    我的心中有一頭獸,十分兇猛醜陋的獸——血紅的身體,獠牙長且尖利。


    它隨我一同生長。


    漸漸地,它不滿足於安寧,它在我心中咆哮著,說它想吞噬一切。


    我不許。


    它飢餓得發狂怒吼,由內到外吞下了我。


    從此它便是我,我便是它。


    1


    我是個很安靜的人,安靜得甚至令人遺忘了我的存在。


    我是四皇子,但父皇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的一切。


    我無所謂。我不想接近他人,亦不願受他人的矚目。我不想要任何東西,我對一切毫無興趣。活著和死去對我而言,並無太大的分別。


    直到有一日,在禦花園中隨意走動的我,遇見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光彩照人,甜美地笑著,喚我四哥。


    嘖,我記起來,她是小皇妹。父皇寵妃生下的孩子,最受父皇的寵愛。以我看來,她的聰慧和容貌也足夠令人喜愛。


    她如蝴蝶般飛到我跟前,仰首問:“四哥,我生辰要到了,父皇要給我件好東西,你說什麽東西好呢?”


    我沒有多想,搖搖首。我從未得過什麽賞賜,也不想得到什麽,自然不知道。


    “那……四哥,你想要皇位麽?”


    皇位?很遙遠。我的母親出身低賤,且並不受寵,沒有實力支持我得到它。況且,它有什麽好?日日上朝,還有許多處理不完的政事,經常得到夜幕時分才能休息。不,皇帝沒有休息的時候,理政之餘還須提防臣下和兒女生出不軌之心。不過較常人多幾個女人罷了,卻要活得如此疲累,要那皇位作甚?我沒興致。


    因此我又搖首。


    她露出奇怪的神情:“四哥,人人都想要,你為何不要?”


    “得了它有什麽好處?”


    “想要什麽便可得到什麽,想做什麽也可毫無顧忌做什麽。”


    她似乎很高興。


    皇位那麽好麽?能讓人人嚮往?它如此令人愉悅麽?我也想知道高興的滋味……所以我倏然覺得躍躍欲試。


    獸也躍躍欲試。我壓抑它太久了,也該讓它償願了。


    獸很飢餓,它想吞下每一個站在我眼前的人。我發覺它每吃下一個人,我便覺得快意,所以放任它去撕咬,去搏殺。


    血,讓我興奮。


    肉,讓我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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