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熊熊燃燒,卻沒有人懼怕。


    倏地,參天大樹拔地而起,一排排一列列,瞬間便成了森林。原本一片荒蕪的土地上,樹木藤蘿花糙紛紛冒出,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很快,角吟便被森林糙地包圍了。


    火焰從地上經過,春天般溫暖的氣息流淌開來,帶來無數生命。


    角吟,獻辰,復活了。


    天空中閃過四道白光,分別奔赴東南西北,而白色火焰也似乎被它們引領著,向四麵八方湧去。


    洛自醉轉身望著剎那間綠意盎然的群山,隻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神奇的事情了。曾看過的電影和電視劇的特效也沒有如此不可思議。帶著生命力的火焰喚醒了無數生靈,讓人仿佛回到了遠古,回到了城池還未建立的時候。、


    重生,毀滅後的重新開始。既然萬物都欣欣向榮,人又何嚐不能再度往前走?


    人們低落的情緒不知不覺間轉變了,個個振奮不已。


    天空中聚起一層雲,鵝毛大雪從天而降。


    有些寒冷,卻不覺得難受——也可以說,這時候的他,已經忘記了寒冷罷。洛自醉專注地望著飛近的鳳,望著從鳳身上躍下來的人。


    那個微笑著的人將手中抱著的了時交給初言,而後,一步步走過來。


    潮水般的人流自覺地分成兩半,形成一條筆直的通道。


    “鳳凰帝萬歲!”


    率先自怔愣中回神的人高喊道。


    所有看呆的人也都紛紛清醒過來,立刻跪下行禮。


    “陛下萬歲!”


    “吾皇萬歲!”


    洛自醉十分平靜地凝視著那個人,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溫柔目光,熟悉的笑容。終於回來了。他安下心來,內心深處高高築起的防禦也一節一節垮塌。


    帝無極徑直走向他最掛念的人,看著他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心疼之極。


    “我回來了。”


    洛自醉卻並未回話。


    帝無極輕嘆一聲,伸臂抱住他:“怎麽?還在擔心麽?是真的,我活著回來了。”


    半晌,耳畔傳來愛人悶悶的回答:“還有一局沒解開……”


    帝無極微怔,不禁笑出聲來:“怎麽,我提前回來了,你就這麽意外?這一局為難你多久了?”


    “十日。”


    “若是你永遠解不開,那又該如何是好?”


    洛自醉睇了他一眼,攙扶著他,朝後亟琰、皇戩、黎唯和洛自省點了點頭,回了帳。


    帳內最為顯眼的,無疑是榻上的棋盤。帝無極失笑,在榻邊坐下,仔細揣摩這局珍瓏。


    洛自醉搬開棋盤,示意他睡下。


    帝無極笑著躺下,抬起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龐:“清減了不少,沒有好好休息罷。”


    “不,衣食住行都好好的。”


    “是麽?方才我明明看見五公子和昀感激的樣子,難不成看錯了?”


    “倘若換了是我生死不明,你難道還能安然如故?”洛自醉嘆了一聲。


    聞言,帝無極的瞳眸微微收縮。即使是假設,他也不願意想像這種情形。心情無法自控地低落下來,他倏然將愛人拉入懷中,吻上他的唇。


    洛自醉措不及防,跌在他身上。但他立刻反應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有些青澀地回應著。


    於是,兩人唇舌交纏,時而輕柔時而熱烈。多日的相思,在此時盡數流露。


    一個翻身,帝無極將洛自醉壓在身下,凝望著他,再度吻上去。


    顧不得疲累,顧不得疼痛,顧不得其他一切。眼前的人,是他唯獨不能失去的。他可以不做這個國家的守護者,卻萬萬不能不守護他。


    鳳,與我一同守護此人。


    在他快樂時與他分享;在他悲傷時開解安慰;在他憂愁時分憂解難;在他危險時寸步不離。他與我,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分明已經睡了兩個月之久,帝無極還是覺得十分疲乏,不多時便沉沉入眠。


    醒過來時,身側一片冰涼。


    他起身下榻,望著矮案邊正全神貫注勾勾畫畫的人,不自禁地勾起唇,悄悄走到他身後。


    案上已經堆起好幾疊圖紙,並不是一晚上便能畫成的。看來,這半個月裏,醉不僅僅隻是解珍瓏而已。


    待看清楚他究竟在畫什麽,帝無極忍不住嘆道:“這些日子你究竟有沒有好好休息?”


    洛自醉停止了動作,放下筆。


    帝無極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異常,遂也沉默下來。


    好一會之後,洛自醉才轉身望向他,眼神和表情皆是冰寒一片。


    帝無極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情,微微眯了眯眼。


    “若再有下回——再被人暗算,生死難料,我不會再等你。我會立刻從你身邊永遠消失,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帝無極怔了怔,笑得溫柔和煦,話中卻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強硬:“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洛自醉冷冷道:“你也應該嚐嚐這種等待的滋味。”旁人的絕望,旁人的悲傷,旁人的憐惜,看在眼裏卻要視而不見。執著於細微的可能,執著於極小的希望,不聽,不看,不想。掩了耳朵在角落裏等候著,愈是長久,便愈是恐懼,愈是痛苦。


    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等多久。如果珍瓏解完,他還未出現;如果能為他做的一切都已經做完,他卻還未出現……那時,他還能怎麽辦?


    不確定,不願想。所幸,他回來了,在他崩潰之前。


    帝無極笑容依舊,斬釘截鐵道:“我也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數日後的某個清晨,雪後初晴,洛自醉送後亟琰歸國。


    當然,清寧陛下不止一次表達了自己想參與角吟重建的願望,均被好友一一婉言拒絕。他也隻有作罷,頗為惋惜地答應回溪豫。


    “陛下,天氣正好,請移駕罷。”


    “這景色難能一見,而且,往後可就看不著了。我得多瞧瞧,記下來。”


    “陛下都看了三天了,早已經記得清清楚楚了罷。”


    “景色日日不同,怎麽可能記得清楚?”


    柔黃色玉轎邊,譚正司抬首望了望洛自醉,而後復又低眉垂眼。


    難道溪豫眾臣已經將推卸責任的心得都傳授給他了麽?果然是物以類聚。而他,也習慣時時站在他們的立場了。洛自醉心中長嘆一聲,淡淡地道:“那便多看一會罷。隻是,我已托人帶信給老丞相,陛下將在日暮時分到達。想必他們都已經做好準備迎接您了。”


    後亟琰依然望著那片被白雪覆蓋的廣袤樹林,好一會,才笑著回道:“你無視我的好意也就罷了,如今連待也不許我多待麽?”


    “臣不敢。”


    “我尚且不擔憂朝廷之事,你更不必操心。”


    就因為他一點都不擔心,他才替他不安。“你總該回去的。”


    “溪豫如今哪能看到這般美妙的風景。神跡出現,萬物瞬間生長……”頓了頓,後亟琰一眼睨過來,“不然,你畫下來罷。”


    洛自醉有些無奈地頷首答應了。


    依依不捨的清寧陛下這才上了轎,道了別。


    玉轎消失在灰色的天空中後,洛自醉緩緩地向著中軍帳走去。


    與此同時,樹林的另一邊,角吟城原聖宮的廣場上,正在進行締結血契儀式。


    與至交送別情深義重的場麵截然不同的險惡氣氛,帶給人身在比鬥場的錯覺。


    雖然三位當事者中的兩位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國師們卻依然含著笑容,輕吟著祝詞,敬稟上天。


    形式上的告天之禮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真正結血契了。


    鳳以相當懷疑的眼神看著三歲大小的繼任國師。


    準皇帝陛下淡淡寬慰道:“沒有辦法,隻有他了。”


    新任國師自然沒有錯過此話,臉上升起陰雲:“陛下,您能否少用這種令人不快的言辭?我的能力如何,您也應該很清楚才是。”


    “我不過是給他一個簡潔明了的解釋罷了。”


    “鳳大人,我的年紀比他大多了,也比他更可靠,您請放心。”


    於是,對視,揚眉,火花四射。


    於是,定約,疑惑,前景堪憂。


    三方血契完成後,閔衍、初言和無間便圍住了鳳,大有好好溝通、仔細欣賞的意味。


    帝無極和重霂無暇旁觀,很快回到玥歧山大營中。


    中軍帳內,眾臣靜靜地坐著。


    待帝無極回到主位,重霂也在他對麵坐下,主題為角吟重建的議事便正式開始了。


    “皇兄,我覺得這些圖很不錯。不僅保留了故時角吟的許多風景和特點,還解決了不少問題。角吟若能依此重建,必將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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