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三位陛下都已有幹預的意思了……應該就在登基大典之後罷。”


    “那麽,改日再來拜訪四公子。”


    洛自醉目送他走遠,轉身卻見後亟琰倚在城牆邊,笑望著他。


    不知不覺間,愉快的心情便將連日的鬱結驅散了,洛自醉慢慢走近他:“陛下,累麽?”


    “你呢?我剛從庫房過來,那麽多禮車,也虧你能在一天之內清點妥當。”


    “四名美人如何?合你心意麽?”


    “不錯,很是機靈。送給你好麽?也算今日的報酬。”


    “給我?那不是暴殄天物麽?既然都是舞姬,自然要給那些會欣賞舞蹈的雅士。”


    “嘖嘖,多少人想要我還不想給,你卻想都不想便推拒。……不如送給小書童……他送來的畫我很是喜歡,就當做回禮罷。”


    “當真想送?”


    “唔,聽說五公子很喜歡美人,不然送給他?”


    那天下就不太平了。洛自醉輕笑著搖首:“你還是送給那位罷。”


    後亟琰怔了怔,微微笑道:“好主意。”


    翌日,為了答謝文宣陛下和淳熙陛下的重禮,清寧陛下自教館挑選了數位美人,送給了他們。兩位陛下實在推辭不過,隻得收下了。


    幾天之後,便到了正式行登基大典的大吉日。


    登基大典在京城東郊的帝廟舉行,十日來廟前的巨大火堆整日整夜燃燒,映得半邊天穹一片赤紅。


    吉日子時,眾臣與侍從們便來到廟中靜靜跪候,每個時辰京內都迴蕩著沉鬱的鍾聲。


    洛自醉也一夜未眠,一大早便換上禮服,乘馬車來到帝廟。


    原本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參與,也無法參與,後亟琰卻早喚人給他準備了禮服,並邀他以貴客之姿見證他登上帝位。他既已相邀,洛自醉也無法推拒。


    下了馬車,他便瞧見正門中央鋪著繡著飛龍的錦緞,一直延伸到太廟內,足有上百丈。護持纛旗、龍旗、北鬥旗,穿著青色鎧甲的騎衛營甲士們麵容肅穆,分立兩側。他們身後是舉著護旗與二十八宿旗的兵士。而後便是伏了一地的黑壓壓的人群。


    清風吹過,旌旗招展。廟右前方的巨大火焰隨之跳動,熾紅的炎舌朝它旁邊的聖宮祭使撲去。


    已經是夏日,還生著這麽大的火辟邪。倘若不選在紅日都清清冷冷的早晨,誰也無法身著數層華麗的禮服在這裏待上兩三個時辰罷。


    洛自醉隨在祭使身後,繞過跪伏的眾臣,來到左側的禮台。他已經算是來遲了,皇顥、天巽、洛自省、皇戩已經坐在主位上了。皇顥依舊淡漠,皇戩一反常態地滿麵肅然。天巽正啜著茶,洛自省側首,輕聲道:“四哥,來。”


    洛自醉看他神采飛揚,笑著在他側後方坐下:“怎麽?有什麽好事?”


    “清寧陛下登基還算不得好事麽?”


    “你若是能將他人的好事當成自己的好事,就不是洛自省了。”


    “四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聞言,洛自醉禁不住笑得更暢快了:“實話實說麽。”


    “……你應該也知道原因的。話說,清寧陛下最近幾日一直在聖宮?”


    “登基之前,必須焚香沐浴,絕世俗之欲三日夜。怎麽?”


    “那你在何處待了三日?我去找過你數回,你卻不在。”


    “去藏書樓了。無極不是遣了位使者前來麽?這幾日我都在聽他說獻辰的事。”


    洛自省瞟了宮琛一眼,微笑道:“四哥不是隔三岔五便往獻辰跑麽?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洛自醉搖搖首,笑道:“民間傳聞總有些誇大。而且,皇室勾心的機密事宜怎可能在坊間打聽得到?”


    洛自省沒再說什麽,擰起眉來。


    洛自醉猜他大概想起了什麽,也沒有再說話。


    卯時正,鍾聲響了,餘音迴蕩在廟內。鍾聲尚未散去,禮樂便開始了。筆直延伸的道路盡頭,帝駕漸漸行近。五輅並行在前,玉輅居中,金輅、革輅、象輅、木輅列其左右。五輅後一行行黃麾仗、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紅方傘、雉尾扇、朱團扇、羽葆幢、豹尾、龍頭竿、信幡、絳引幡、戟氅、儀鍠氅遮天蔽日。


    儀仗在太廟正門前停下來,身著袞冕、頭戴九旒冠的後亟琰自玉輅中下來,神情無比肅穆。


    無間立在丹陛上,一身銀白長袍與滿頭銀髮相映,更襯得他不似凡人。他手執禮杖,輕輕一揮,身後的九座青銅鼎倏地冒出熊熊白色火焰。“天佑我溪豫!青鵠聖禽降臨!”


    話音才落,空中一道青色的光芒俯衝而下,投入九鼎之中。火焰猛地高高竄起,轉瞬間變成了青藍色。


    後亟琰舉步,緩緩朝太廟行去。他的每一步都極慢,卻也極優雅,且帶著不容動搖的威勢,仿佛這一步步都已經深深紮在溪豫的泥土之中。


    禮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洛自醉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後亟琰與平日的後亟琰太過不同,一瞬間他竟有了些許陌生和距離感。


    注視著後亟琰,洛自醉忽地想到帝無極。五年不見,在權謀中堅持著的他又會是什麽樣子?才這麽想著,他便心笑自己或許是太久沒有見到他了,才有這麽些無關的念頭。帝無極就是帝無極,不會改變。而後亟琰也是後亟琰,就算登基為帝,成為天下至尊又如何?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後亟琰才走到無間身前,向著廟內,跪在蒲團上。


    無間吟唱著祝頌神與天地萬物的長詩,而後宣告:溪豫新帝,清寧帝登基。


    祭使立刻呈上玉璽。無間接過來,慎重地放入後亟琰雙手中。


    後亟琰立起,再跪下,答謝神與天地,答謝先祖。


    大祭禮成,百官高呼萬歲,叩拜十次。


    辰時正,新帝率文武百官回到京中,正式入朝。朝堂上,百官持著玉笏依次跪拜,新帝與他國帝皇互換盟誓。而後,新帝宣布冊封太子,並布詔大赦天下。


    午時正,新帝賜宴百官,下旨在外城設宴招待寒族與平民。登極禮終於結束。


    溪豫清寧帝登基的次日,新帝便主持召集了兩位帝皇和四位國師,商討獻辰之事。兩日之後,三皇四師決定幹涉獻辰皇室之爭,避免獻辰國破。當即,三帝封池陽暗行特使洛自醉為使者,向獻辰四王傳達此決議。


    洛自醉欣然受命,立刻啟程前往獻辰角吟。


    39、特使出訪


    炎夏清晨,徐徐拂過的風中帶著些許清涼氣息,懸在天邊的赤烏如同精緻的裝飾,沒有半點正午時分的威力。於旅人而言,這是一天中最適合趕路的時刻。


    穿梭在青山綠水間的驛道上,一隊騎手迅速馳過,揚起滾滾塵土。


    不多時,駿馬越過了山脊。山麓平原的盡頭,獻辰都城角吟的輪廓在淡淡的晨霧中若隱若現。


    策馬立在山頂,原野上的風景一覽無餘。洛自醉遙望著角吟,連日來因疲勞和緊張而繃緊的臉龐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終於要到了。”


    他身後,滿身塵土的宮琛長長舒了口氣:“雖說眼下還不能放鬆……我應當不會落到自刎謝罪的境地了。”


    “連累宮大人了。”聽了此話,洛自醉忍俊不禁。


    當日,得知他被封為特使後,宮琛便詢問他是否能結伴而行。他自然不會推拒他的好意,登時便答應了。但是,同行以來,偶爾卻有些後悔。


    當然,宮琛作為旅伴是再合適不過的。談吐風趣,見多識廣,尤其對帝無極了解甚深,時不時便感嘆自家主子的奇怪行為和奇怪言論。不過,前提是沒有遇到刺客的時候。


    自從他們進入獻辰境內後,幾乎每隔兩三個時辰便有刺客來襲。或許是遇過太多殺手刺客,險險地避過幾次後,洛自醉倒是仍舊閑適,宮琛卻每每提起十二分的警覺。


    看他時時刻刻都不安心,洛自醉也十分同情。但無論他怎麽開解也沒有效果,也隻得任由他去了。


    “四公子莫要低估您對殿下的影響力。雖然殿下在我們這些屬下跟前很少提到公子,但我明白,公子於他,比皇位更重要。”


    “……宮大人不必擔心,有騎衛營侍衛在。”洛自醉笑道。原本他打算仍舊和重霂同行,但重霂卻沒有出現在後亟琰的登基大典上。據閔衍解釋,因為無極托他幫忙,他已經到獻辰去了。後亟琰擔心他的安危,特地調了自己身邊的騎衛營侍衛保護他。


    宮琛側首望了望十幾位麵無表情的侍衛,嘆道:“以公子的身份,再小心些也不為過。”


    “到了角吟,想必他們便不敢前來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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