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發覺自己臂力還算不錯,怎能不高興。


    更何況,第二日醒來,還發現渾身的酸痛都無影無蹤,體內似乎滿是充沛的力量。


    卯時,即早晨六點左右,紫陽殿從上至下,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主子在正殿前隨著書童練基礎拳,小侍們上上下下地開始打掃,中司則微笑著立在偏殿邊,遠遠瞧著主子一板一眼的招式。


    辰時初,主子、書童與中司、侍從們一同在花廳用早飯。


    沒過多久,書童回了書房念書習字,主子獨自一人站在微溫的陽光中,一次一次持弓滿弦。


    辰時末,客人來了。


    洛自醉正拉滿弓弦,虛對著那棵洛無極射中的桃樹,想像著箭飛出去的瞬間。


    較之昨天,他的臂力已好了些,能夠維持一會滿弦的狀態。


    這應該算是這身體的素質奇佳罷。


    雖然曾經被毒物磨過,如今毒素全去,舊時的矯健、柔韌便都漸漸回來了。


    真不愧是號稱“文武雙絕”的洛四公子的身體。


    洛自醉隻能如此感嘆。


    緩緩地鬆手,握緊弓,洛自醉回首。


    果然見有人正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


    一人仍舊是淡淡的神色,另一人似乎是他的書童,約十一二歲,和他的性子也頗為相似,眉目間顯出些寧靜悠遠。


    “拾月大哥,怎麽不出聲喚我?看了有一陣罷。


    ”洛自醉笑道,迎過去。


    黎唯搖首道:“才來,見你專注得很,不想打擾。


    ”專注麽?確實,他做事時注意力向來集中。


    這習武射箭,他也有不小的興趣,所以更是放了九成九的心思。


    “拾月大哥,依你瞧,我何時能一指控弦?”“這巨弓是洛家人用的,與普通弓箭不同,張力強,殺傷力大。


    你如今能拉開這弓,可見身體已恢復大半。


    狩獵時,缺的就隻是準頭了。


    ”黎唯沉吟一會,又道,“你隻是忘了如何射箭,若遵從直覺,便可能恢復往常的五成準。


    ”不一樣。


    靈魂都已經換過了,與失憶症有著天壤之別。


    洛自醉點頭,以示明白。


    心裏卻知狩獵那日他極可能被人看出不對來。


    “瑣馨見過棲風君。


    ”黎唯身邊的書童行禮道。


    洛自醉笑了笑,道:“主僕二人神情相似得很呢。


    不像我和無極,天差地別。


    ”黎唯淡然道:“無極和你以前的性子很像。


    ”確實。


    昔日洛自醉聲名遠揚,洛無極應該不僅當他是父親,還是努力的方向罷。


    小孩總有長大之後要和父親一樣的念頭。


    他也曾經有過。


    洛自醉輕輕笑著,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背後又傳來腳步聲,三人看過去,就見寧薑帶著他的書童子燭,快步走來。


    “洛家弓?”一瞧見洛自醉手中的弓,寧薑露出些許興奮的神色,“我還不曾見過真正的洛家弓呢。


    ”難不成洛家的弓也身負盛名?洛自醉想了想,將弓遞給他:“澗雨三弟,不妨一試。


    ”“多謝。


    ”寧薑接過來,自放在一旁的箭筒中取了支箭,穩穩的拉開,射出。


    箭穿透他瞄準的一株梨樹。


    “不愧是寧三公子。


    ”洛自醉撫掌道。


    “好箭法。


    ”黎唯也道。


    寧薑卻又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一會那弓,抬眼笑:“洛家弓的拉力果然不尋常,雙臂各使百斤力才能拉動這弓弦、瞄準。


    兩位哥哥莫客氣了,我的箭法並不好。


    我看那支射到桃樹正中的箭,才是極佳。


    ”黎唯聽罷,走到桃樹邊,仔細看了看,頷首道:“不錯。


    這箭射得好。


    不偏不倚,力道也恰到好處。


    ”洛自醉聽得這內行的判斷,也忍不住過去看了看。


    這一看,大吃一驚。


    他還道射中桃樹正中央已是不錯,但這箭明明若再用一分力便會穿透樹幹,現在箭尖卻隻堪堪頂著樹皮,似乎馬上要破出,又似乎還留有一分餘地。


    洛無極果然是得了洛自持的真傳。


    “這可是棲風二哥的小書童射的?”寧薑笑問。


    洛自醉還未回答,便見洛無極從書房中出來,高聲道:“確是我射的。


    ”走到他們身旁,他才行禮:“無極見過拾月君、澗雨君。


    ”“小小年紀便不同凡響。


    ”寧薑笑容更深了,贊道。


    “多謝澗雨君。


    無極的功夫,可都是府中公子們教的,一點不敢怠慢。


    ”“洛家的武藝果然絕世。


    棲風二哥自創的內力修習法和劍法、槍法,想必你也習得了罷。


    ”“還隻是通些皮毛。


    ”“真不愧是棲風二哥的小書童。


    ”寧薑道,伸手摸了摸洛無極的腦袋。


    洛無極皺了皺臉,有些不悅,但還是沒躲開。


    黎唯淡淡看他們一眼,道:“我們該走了。


    ”寧薑將弓還給洛自醉,洛自醉喚來元兒將弓箭收起來,又接過古兒遞來的濕巾,擦了汗,整整衣冠。


    一行人便轉身走出紫陽殿。


    黎唯領路,自寧薑獻宜殿邊的偏門出得風鳴宮。


    又繞過不少偏僻的殿閣和幾乎快荒廢的園子,才看見高達四五丈的宮牆。


    沒有門。


    越過去?沒待洛自醉細想,寧薑便攬住他,輕輕一躍,跳上牆頭。


    他手裏挽了個人,卻仍然輕盈得很,以平地飛奔的速度,帶著洛自醉追著黎唯在牆頭跳躍。


    平生第一回嚐到在空中飛的滋味,洛自醉望向後頭的三個書童。


    三人年紀都不算太大,尤其是洛無極,速度和姿勢卻一點也不比黎唯和寧薑遜色。


    大概過了半柱香,寧薑才帶著洛自醉穩穩落地。


    洛自醉直起身,謝過了他。


    黎唯這時已經攔住一隊正在巡查的禁衛軍,語氣平平地問道:“將軍今日已入宮了麽?”那禁衛軍十人長見這三人都一身華服,且還帶著三名小童,心知遇上了貴人,忙低頭行禮:“將軍入宮了。


    ”“可去上朝了?”“不,將軍卯時便來看我們操練,現在應當還在校場中。


    ”黎唯轉身,向寧薑和洛自醉看了看,又縱身躍起。


    寧薑又一把攬住洛自醉,跟著他往前飛奔。


    幾個起落,他們便來到了禁衛軍校場。


    這校場約有一座紫陽殿大小,正中央,上千名隻著褐色長褲的兵士正在練拳。


    坐東朝西,正對著他們幾人的點將台上,立著一個著一身黑的男子。


    黎唯隻朝點將台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男子便注意到他們,躍下點將台,隨手拉了匹馬便駕馬小跑著過來了。


    沒多少時候,他已經到他們身邊,勒住了馬,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


    這男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眉目和黎唯有三四分相似,但氣質可就差得遠了。


    最初一眼,這人沒有分毫表情,似乎戴著麵具一般,渾身上下都是冷漠。


    但再第二眼,他卻露出個再溫和不過的微笑。


    而第三眼過去,他的笑容立刻變了個味,有些玩味,有些興致,有些懶散……這個人,十足一個看不透的千麵人。


    對於這種厲害人物,洛自醉的原則是能避則避。


    但現在有求於人,他也隻好仍然擺著付極清淺的笑臉看著他。


    男子跳下馬,又立刻換了種興奮慡朗的神色:“小唯。


    ”他熱切無比地自後攀住黎唯的肩,親昵地拿臉觸了觸黎唯的頭髮。


    他比黎唯略高一些,洛自醉和寧薑都能瞧見他那雙滿含寵溺的眼。


    這樣看來,雖然兩人外表年紀相當,這動作卻頗有些哄孩子的意味。


    黎唯也沒掙脫表情也不變,仍然是淡淡地道:“這是我二哥,禁衛將軍黎巡。


    二哥,這兩位你肯定都見過。


    左邊是寧家三公子,澗雨君寧薑。


    右麵是洛家四公子,棲風君洛自醉。


    ”黎巡笑著打量過他們一遭,走到兩人跟前,微微眯起眼,道:“確實都見過。


    寧三啊,就是在兩三歲的時候瞧過幾眼。


    當時見你大哥、二哥護神將一樣站在你身邊,哪還敢過去瞧個仔細?”寧薑笑出聲來:“那可真怪我大哥和二哥了,若非如此,早便認識黎將軍了。


    ”黎巡輕輕一笑,臉忽地欺近洛自醉。


    洛自醉靜靜地看著他。


    就聽黎巡帶著些奇怪的語氣,柔聲問道:“倒是洛小四啊,你不認得我麽?”洛小四?這麽親昵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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