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眼皮上掀,淡淡看他一眼。


    “傅文睿,你來的路上就不怕自己死了,傅叔和嬸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會悲痛欲絕嗎?”


    傅文睿眸光微跳,苦笑扯了下唇。


    “自然也想過。”


    秦音不再看他,繼續持針落針。


    “他們年紀也大了,一輩子都在為你操心,我可以斷言,你一旦熬不過去,就嬸娘的心思,不超三五年就會跟著你去。”


    傅文睿緘默不語。


    “你是不是覺得,你死了,還有大嫂,有峰兒有昭兒,她們有人陪伴有人照顧,日子久了就會熬過來?”


    “你要真這麽想,未免太自私了。”


    秦音落完最後一根針,而後在床邊坐下來,垂眼輕搓自己指尖,語調平和。


    “你從小體弱多病,身邊人都圍著你轉,大嫂長成要強的性格,多半都是因為你。你要覺得自己有點能力後,處處維護她替她排憂解難,就算是回報她了,那就大錯特錯。”


    “是不是還想著,自己反正不爭氣,死了倒讓他們省心了,有大嫂這麽爭氣的女兒孝順,你拋卻贍養父母的責任,還挺心安理得的?”


    傅文睿靜靜聽完她的話,不禁苦笑扯唇。


    “你要勸我好好活著,就不能好好說?非要把話說這麽難聽?”


    秦音冷睨他一眼,“你想把自己的命甩給我,你現在對我來說就是個累贅,還想從我這裏看什麽好臉色?”


    傅文睿,“......”


    “明知自己身嬌體貴,從小就挑剔謹慎,還放縱自己學什麽正常人的日子,你到底覺得自己有什麽資本可以跟別人一樣?”


    “你這種人,一早該生到清苦家庭裏,一出生就夭折了幹淨,何必吸父母這麽多年的精血,再一朝糟蹋了去。”


    “現在才想放棄,想不惜命了,你讓傅叔和嬸娘這麽大年紀,從哪兒再生個兒子出來?”


    “你活的不是自己的命,是別人的!”


    秦音越說越來氣,氣的站起身。


    “我最瞧不起就是你這一點,明明是自己虛偽懦弱,還總要把責任推到旁人身上。”


    “小時候不願意喝苦藥,偷偷把藥倒掉,病的重了,傅叔和嬸娘舍不得打你,連累侍從替你受罰。”


    “長大了怕自己短命不敢娶妻,就話裏話外諷刺我,說是我沒主意任人擺布。你以為我真不知你到底想什麽?不過瞧不起你想要也不敢拿罷了。”


    “現今好了,活夠了想死了,又說大嫂會替你盡孝,還千裏迢迢跑過來賴著我,轉口一句好死不如賴活著!”


    “傅文睿,我秦音這輩子就沒見過比你還懦弱虛偽的男人!”


    傅文睿眼波輕晃,蒼白唇線抿直了。


    “倒是我不對。但那句不敢娶你的話說錯了,我是不想連累......”


    “你連累我還少?”


    秦音嗤笑,“打我十歲進了醫館,你喝的哪副藥不是我抓的?後來哪次病了不是我給你看診?我在你身上費的心出的力,比對我親哥都多!”


    “我要真嫁給你,也不過是給你續命更方便,你真死了,我轉頭不知去哪裏逍遙,還真以為我會給你守寡啊?想什麽美事?”


    “你去問問紀鴻洲,他敢不敢做這種白日夢!”


    傅文睿,“......”


    紀鴻洲要知道生了三個孩子都拴不住你,怕是得氣出個好歹來。


    他眼簾眨了下,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無奈之下,難得還生出兩分幸災樂禍來。


    秦音憋了好久的火,今日全一股氣發作出來。


    她看著時間,把銀針都起了,臨走還沒好氣地瞪了眼傅文睿。


    “好死就死痛快點,賴活著就滾回徽州去磨別人,你少纏著我!”


    看著她氣憤離開的背影,傅文睿苦笑扯唇。


    他也不想,但如今能跟她朝夕相處的,突然就不太舍得死了。


    *


    傍晚時分,紀鴻洲順路過來接秦音。


    回紀公館用過晚膳,夫妻倆又相攜上樓。


    秦音心情不佳,也沒心思去看孩子們,徑直回了臥房。


    她神色淡淡,坐在梳妝櫃前卸了頭麵,進盥洗室洗漱,又走來走去的收拾更衣。


    紀鴻洲沐浴完就上了床,一條腿隨意屈起,半躺半坐的姿勢,眼睛黏在她身上轉來轉去。


    直耐心等到她掀被上床,才嘖了聲湊過去,伸手攬人,低聲問:


    “今日怎麽了?情緒如此低落,難道他就剩這兩天了?要不要我明兒給徽州那邊打電報,喊他們來收.....”


    秦音黛眉淺蹙,斜睨了他一眼。


    紀鴻洲訕訕住嘴,幹巴巴舔了舔下唇。


    他摟住秦音,臉貼住她臉。


    “別不高興,做點開心的事吧?嗯?”


    “你開心還是我開心?”秦音笑不達眼底。


    紀鴻洲默了兩秒,偏臉貼近她耳朵,聲腔低啞。


    “...好幾天了箏箏,我一直體諒你累,今日看你心情不好,才想伺候伺候你。”


    秦音好笑,隨即抬起胳膊環住他脖頸,指尖輕輕揉捏他耳垂。


    男人很會順杆爬,立刻就抬頭吻過來。


    這一刻,秦音什麽都不願想,隻想陪他好好溫存溫存。


    床頭燈沒關。


    紀鴻洲汗濕的硬朗麵廓看起來成熟而有魅力。


    秦音捧住他臉,親了又親,像隻柔軟小貓不斷蹭人,加之嗬氣如蘭的嬌.吟聲。


    這哪個男人受得了。


    紀鴻洲用力堵住她唇,瞬息失控。


    ***


    事後。


    兩人蜷在床上,靜默許久。


    秦音眼睫微動,指腹輕撫他結實手臂,低聲呢喃。


    “你最愛吃醋,最近倒是沉得住氣了。”


    紀鴻洲攬著她肩闔目養神,聽言低聲失笑。


    “不然呢?爺讓你別管他死活,你能聽?”


    秦音沒說話。


    她默了默,抬起頭看向紀鴻洲,下巴輕輕擱在他胸口。


    “我會盡力醫治他,但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就算死不了,也真的是賴活著。或許直到他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都會一直留在湘城。”


    “一直留在湘城?”


    “嗯。”


    傅文睿說賴著她,那話說的的確很貼切。


    紀鴻洲緘默片刻,攬在她肩上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叩著。


    他似思量了一些什麽,才長歎一聲開口道。


    “也是沒辦法的事,到底是秦家的親戚,你還能見死不救?”


    秦音眼神複雜,“鴻哥...”


    “不用多想。”紀鴻洲勾了勾唇,“我還沒那麽小氣,一個短命鬼,跟他計較什麽。”


    他揉了揉秦音發頂,低頭在她額心吻了下,沉聲喟歎道:


    “說不定他明天就死了。總要你盡過力,問心無愧,好過往後心底愧疚遺憾,等他死後,還要刻在你心裏的好。”


    “能刻在你心裏的人隻有我,別人想都別想。”


    秦音心頭動容,闔眼抱了抱他。


    “我從沒說過,有時候你霸道的讓人討厭,有時候,我又很愛。”


    紀鴻洲眼眸微爍,“你是沒說過,你要經常說愛我。”


    “嗯,我愛你。”


    紀鴻洲失笑,“看著我眼睛說。”


    秦音抬起眼,眼梢笑彎,呢喃重複了一遍。


    “我愛你。”


    紀鴻洲低笑吻她,將人卷進身下。


    “我也愛你,箏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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