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收拾齊整,芍藥便帶著人退了出去。


    紀鴻洲坐在沙發上,視線直直看著床上的人,他仿佛想了些什麽,但腦子裏又一片空白,像什麽都沒想。


    直這麽坐到黎明時分,窗外天色亮起來,屋子裏也沒那麽暗了,這才稍稍回過神。


    秦音還在睡,他從沙發前站起身,輕手輕腳走上前, 替她掩了掩被角。


    “大帥...”


    房門外傳來低輕喚聲。


    紀鴻洲抬手製止,回頭看了眼。


    章謹噤了聲,端著托盤裏的飯菜,輕輕放在外室的茶幾上。


    他站直身,紀鴻洲已經從裏屋退出來,且輕輕帶上了房門。


    章謹這才低聲開口:


    “您吃點東西吧,一夜沒歇了。”


    紀鴻洲這才察覺自己饑腸轆轆。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端起碗筷準備用膳,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啟唇清聲交代:


    “最近幾日不理事了,你聯絡鍾淮泯和葉副師長,讓他們先代理政務。”


    章謹垂手而立,聽言點了點頭:


    “先頭葉副師長來過,屬下已經將人送走,也同鍾參謀通過電話,大帥放心。”


    一猜就是大帥也得緩兩日,這點事不需要特地交代,他已經有先見之明了。


    章謹能做副官長,終歸是有原因的。


    紀鴻洲滿意點頭,沒再多言,端起碗開始吃飯。


    章謹立在一旁,忍不住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


    紀鴻洲察覺什麽,擰眉抬眼:


    “怎麽了?還有事?”


    章謹抿唇幹笑,斟酌著低聲提醒:


    “大帥要不要,去看看少爺和小姐?”


    紀鴻洲臉色一頓,隨即端著碗筷緩緩坐直了腰背,神情凝重地皺了皺眉。


    “...是,把他們倆給忘了。”


    他飯也不吃了,當即撂下碗筷站起身,提腳便往外走。


    走了兩步又是一頓, 回頭看了眼跟上來的章謹,一邊繞出房門,一邊下意識壓低聲問:


    “你說少爺和小姐?那一個是兒子?”


    章謹握著手亦步亦趨跟在一旁,聽言抿唇忍笑,點了點頭:


    “是兒子,大帥,少爺先出來的,就是比小姐要輕一些。”


    紀鴻洲嘴角不自覺咧開,眼裏也有了幾分神采。


    他沒再多問,喟歎了聲激動地搓了搓手,加快腳步,朝隔壁的嬰兒房走去。


    嬰兒房房也是年後剛改的。


    此時房裏圍了不少人,芍藥、冬荏、三個乳娘都在。


    五個人圍在並排放著的兩張搖床邊,悄悄聲有說有笑的,氣氛十分溫馨。


    聽見沉穩腳步聲靠近,幾人先後回頭。


    見是紀鴻洲過來,又齊齊站到了一邊,讓開搖床前的位置。


    “大帥...”


    紀鴻洲沒看任何人,幾乎一進門,視線就定在了並排放置的兩張搖床上。


    他下意識放輕腳步,一步步走到搖床前,看向兩個被分開放的小奶娃。


    兩個小娃娃都闔眼睡著,一時看不出到底長得像誰。


    但裏麵那個,明顯要比外麵這個瘦小些,皮膚也紅通通的,小腦袋還沒他拳頭大。


    紀鴻洲盯著看了兩眼,不自覺低身湊近,仔細端詳片刻,忍不住微微皺眉。


    他都聽不到這孩子的呼吸聲,瘦小的有點可憐。


    視線轉向更靠近自己的這個,眼神不由自主頓了頓。


    有了明顯對比,這一個小家夥,明顯沒那麽紅,臉上也有些肉,連頭發都比那一個烏黑茂密,一看就好養活的多。


    ——還真是大胖閨女。


    芍藥立在一旁, 怕他第一次見兩個孩子,會分不清,還好心的給他介紹:


    “大帥,這是小小姐,生下來足有六斤呢。那邊是少爺,先出生的,也有四斤一兩。”


    紀鴻洲掀眼皮看她一眼,沒說話,隻緩緩站直了腰身。


    “都會吃奶?”


    芍藥點點頭,“都吃了。”


    “大夫怎麽說?”


    芍藥略顯遲疑,餘光不自覺地瞥了瞥立在門口的章謹。


    紀鴻洲見狀眉心一皺,也轉頭看向章謹。


    章謹握拳抵唇,輕咳了聲,又側了側身示意:


    “大帥您,先出來說?”


    紀鴻洲心莫名一沉,眉心厲色更濃,提腳走出了房間。


    兩人立在走廊裏,章謹低低稟匯道:


    “關於小少爺的身體,洋大夫和穩婆各執一詞,洋大夫說小少爺體弱,要細心嗬護,如今剛開春,百日前最好是一刻都不能離人,日夜都有人睜眼守著,不能擦澡,不能熱著也不能凍著...”


    “廢話!”紀鴻洲不耐,“說重點!”


    章謹噎了下,咂了咂嘴,接著說:


    “洋大夫的意思,稍有不慎少爺可能就...”


    後麵那話沒敢說出來,轉而又提到,“不過穩婆有經驗,她說三斤的孩子也有奶大的,以帥府的條件,小少爺隻要能吃奶,就不會有事,讓大帥和夫人可以放心。”


    紀鴻洲當機立斷,“把那穩婆留下來,讓她跟乳娘一起照顧我兒子。”


    章謹:“啊?”


    “她有經驗!”


    紀鴻洲皺了皺眉,“隻要孩子們能平安養過周歲,老子找人給她修祖墳!去!”


    章謹心頭一汗,但也瞬間理解自家大帥的心情。


    於是一臉肅穆點頭應聲:


    “是!屬下這就去。”


    *


    秦音醒來時,屋子裏一片暗色。


    她眼簾半睜緩了幾秒,意識才漸漸回籠,身下的痛楚也逐漸清晰,一時難受的眉心蹙了蹙。


    既想喊人,又不想喊,就靜靜體會這種疼痛與活著的感受。


    不知多久,裏屋房門自外推開,外室間水晶燈明亮的光也照進來。


    她扭過臉,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箏箏?”


    紀鴻洲瞧見她動,試探著喚了一聲,同時抬腳走近。


    來到床邊,才聽到低輕回應聲。


    “...寶寶”秦音念了句。


    “醒了!”


    紀鴻洲麵露喜色,連忙坐到床邊,一手扭亮了床頭燈。


    “你可醒了,你餓不餓?渴不渴?”


    秦音對上他一雙幽亮有神地黑眸,不禁唇角牽了牽,側頭貼住他撫過來的掌心,輕蹭了下:


    “渴。”


    “水在這兒。”


    紀鴻洲連忙摸向床頭櫃,摸了下玻璃茶壺,觸手溫熱的,才倒了杯水給她。


    “我扶你。”


    秦音由著他扶攬起身,慢吞吞挪著身子靠坐好。


    紀鴻洲一手端著水杯,又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將水喂給她。


    秦音渴的咽喉灼疼,就著他手一口口將水喝盡。


    溫熱水流直衝到胃裏,饑腸轆轆的感覺沒一會兒便湧上來。


    紀鴻洲:“還喝麽?”


    她搖搖頭,輕聲說:


    “我餓。”


    男人立刻放下水杯站起身,“我去讓人送吃的來,補湯都煨著呢,你等等。”


    他邊說邊走,不等秦音應聲,人已經走出外室間,聲如洪鍾地喊話。


    “來人!夫人醒了,送補湯來!”


    秦音毫不懷疑,整棟樓都能聽到他喊聲。


    她坐臥在床頭,唇角不自覺上翹,無聲笑了笑。


    ——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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